陳老爺子勉強撐起眼皮,慢慢轉動渾濁的眼球認出兒子的臉,眼淚便掉了下來,嘴唇蠕動著,卻發不出聲音。
陳祖謨湊到父親頭邊,「您別急,您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不能死也不想死的陳老爺子與兒子相對流淚,然後慢慢地、不甘地閉上眼睛,他心裡一片清明,兒子的前程,被他毀了。
天不佑陳家啊!
陳祖謨顫抖著試過父親的鼻息,然後跪在地上失聲痛哭,「爹,爹,您怎麼就捨得去了呢——」
「老頭子啊——」
「我的親叔啊——」
聽著屋內肝腸寸斷的哭聲,小暖也只得拉著小草進去跪在陳祖謨身後,低頭抹眼睛。
陳家在一片哀嚎聲中掛起了白布。
消息傳到京城,二皇子柴嚴易無語了一會兒,三弟這姻緣結的委實艱難。
按大周律,官員父母喪,需解官回鄉守制三年,是謂丁憂。本來已在望的嬌妻,被人一竿子打到三四年後,以三弟的性子,怕是在府里揍人出氣……
他還是不要去了,萬一三弟氣不出拉著他比試,他也只有挨揍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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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四章 治喪
陳祖謨跪在父親床前足足哭了半個時辰,才擦乾眼淚爬起來,先抽了自己一個耳光,又抽了陳町一個耳光,看也不看旁邊的娘親,只是啞聲道,「置靈車,送老太爺回秦家村。」
人死歸鄉土,秦家村是陳家的根,想必父親的魂魄,已經離體歸鄉了。
皮氏見兒子這樣,心裡難受又心虛,抹著眼淚不敢給他添麻煩。
一日後,濟縣父老得知陳祖謨的父親因病去世,紛紛感嘆一句:時也,運也,命也。眼看著要展翅高飛的陳家,卻又被人硬生生地壓回窩裡,這一壓便是三年。
三年後新一任狀元已經出來了,陳祖謨這個過氣狀元可還飛的起來,禮部的差事還能不能保得住?
陳家門口置辦的寫禮桌後,腫著臉的陳町一筆筆記著祭奠來賓的送來的禮金。落在紙上的數字明顯比兩個月前老爺剛升任禮部員外郎時少了一截,不由得讓人感嘆一聲世態炎涼。
除了與陳家交好的,來祭拜的大都各家有頭有臉的管事或者不管事的少東家或者少爺,足見商家們的態度。
陳祖謨跪在父親的靈床邊,短短兩日間從天上掉到地下,讓他麻木,淒涼,憤怒,卻又無處可訴,只能在心裡慢慢沉澱,積壓,變成一塊巨石堵在心口,呼吸都變得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