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段時日,珠綠明白柴嚴亭遠不如陳小暖可靠。若是自己想活下去,丁先生能依靠一時,但文昌郡主陳小暖,卻可以讓她依靠一世。
比起男人來,在怡翠樓受盡屈辱、看盡炎涼的珠綠,更相信陳小暖。因為她是女子,她們一家都是女子,她們不會對她另有企圖,也不會讓她去做見不得人的勾當。雖然她們一家現在已足夠強大,所求的卻異常簡單,她們不屑如此。
跟在她們身邊,自己就必須放棄報仇。珠綠的手緊了緊,鮮血一滴滴從指縫間滲出,落在山巔的石板上。
正在四處查看這神山有何蹊蹺的智真見了珠綠的手,又看她因仇恨而猙獰的面容,便知她深陷八苦難得自在,便得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
珠綠回神,發覺眾人都看著她,便平靜地將雙手收入袖中,用帕子擦拭手上的血。雲清先生似是未見,只溫和道,「你也來拜拜吧。」
「是。」珠綠斂容,輕移蓮步上前焚香,跪拜,「爹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姐姐……」
珠綠念了一串的親人,眼中卻沒有一滴淚,「你們勿擔心瓊華,瓊華如今在濟縣南山坳棲身,終得度寧日。若是你們魂魄無所依,便來瓊華這裡。瓊華已為你們立了衣冠冢,便在南山坳之南,瓊華餘生將歲歲祭拜,年年掃墓……」
聽著珠綠的話,雲清先生看了左相一眼,只見他面容平靜不慍不怒,心中不免唏噓。
待珠綠起身後,雲清先生輕聲道,「你已脫賤籍,可恢復本名了。」
方才她口口聲聲以本名瓊華自稱,雲清先生便知她心中對珠綠二字,也是不喜的。珠綠之名出自被西晉石崇以珍珠十斛換得的寵妾綠珠,而石崇失勢後,此子墜樓而死。自此,以「綠珠」或「珠綠」為名的妓子,不知凡幾,意為此女貌美如珠綠,忠貞也如她。即便如此,綠珠在俗人眼中,依舊是不得人敬重、易招致殺身滅門之禍的風塵女子而已。
「珠綠身垢,不敢辱家門。」珠綠起身,抬起滿是殺意的眸子看著左相,還未開口,智真便擋在左相面前,「阿彌陀佛,禍從口出,施主請慎言。」
左相左移一步,掃了一眼被山風吹得甚是狼狽的香菸,問道,「你有何話,直講便是。」
珠綠一字一頓地問,「珠綠登此山只想問一句你當年為何陷我父於不義,令我王家家破人亡?」
左相搖頭,「此中有些事,與你講不得。」
「我全家都死了,你還有什麼講不得!」珠綠嘶吼,雙眼充血。
左相靜靜看著她,「本相本無意陷王時卿於不義。」
這裡除了自己和智真,都是左相的人,面對珠綠這樣一個毫無威脅的弱女子,左相沒有必要說謊話。丁中和雙眸微深,世人都說是左相為了討好聖上,才構陷王時卿,莫非事實並非如此?事發時他還在京中國子監任職,為何沒聽到一點風聲?
珠綠追問道,「你就算無意,還是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