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平君與她御風而起,低聲說:「我擔心是族誅……」若是病死,以他的豁達爽朗不至於這樣失落,在如今這年頭,族誅的事情最多。只有這種沒來由的、弱小又逃不掉的事,最令人難過。
不多時到了帝鎮,門緊閉著,窗子也上了窗板。門口聚集了不少人,劉箕子和王嬿也特意趕回來。
「呂后。」
「夫人。」
「老師。」
呂雉對他們點點頭,眾人的神態各異,猛然看出張春華臉上有些哀愁,心裡想著一會跟她說一說。先敲門:「病已?我回來了,能讓我進去嗎?平君很擔心你。」
劉病已奶聲奶氣的說:「不要她進來嘛。你進來。」
呂雉閃身進屋,隨手關上門。屋內有些昏暗,門窗封死了,點著十枝的樹形燈。地上坐著一個人,拿被子披在頭上只露出臉,抱著膝蓋,高挑矯健的男人像個小孩一樣蜷坐著。
劉病已坦誠:「我投胎了兩次,第一次好像是流產了,不知怎麼回事,流產的靈魂如果沒人管可以究竟投胎。第二次倒是男孩,家境也蠻好噠,咳,病死了。我現在腦子很亂,記得自己是漢宣帝,又覺得前天還在換牙。」
「七歲啦?」呂雉一看他偶爾流露出的又嬌又嗲的語氣,就知道曾是個被全家嬌寵的男孩。
他扭了扭身子,嘟了嘟嘴又迅速抿嘴,還在盡力壓抑著在床上打滾撒嬌的情緒:「不想讓平君看到我這副樣子。」英武瀟灑的遊俠兒是我,假裝沉穩背地裡罵霍光他老婆的也是我,這樣嬌嬌軟軟的男孩子會讓她嚇著的!
其他人會嘲笑我,現在朋友雖然多,這種事卻不好告訴他們,想來想去,只有呂雉既不會笑出聲,也不會被嚇到。
呂雉對此也沒有辦法,自顧自的燒水泡茶,在沉默中推給他一盞:「喝點茶定定神。」
劉病已從被子裡爬出來,抿了兩口熱茶,加了姜鹽和胡椒的茶味道不錯。
呂雉說:「我最近喝茶喜歡加些奶和鹽,各地各族都有美味的東西,你適應加奶麼?」
劉病已反問道:「匈奴人的喝法?啊,我好一些了……我想我娘。去投胎的那次的母親,纖細嬌弱的一個小女人,我病倒這幾日幾乎要了她的命……」想到這裡,按耐不住兩輩子的情緒,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劉徹在門口推測,難道他投胎成小女孩了?太能哭了。
其實小孩子遭受生離死別時,都能哭。
呂雉等他哭了一會,起身道:「你要真是個七歲的小孩,我倒能把你抱過來安慰一番。」
劉病已差點就過去了,兩種身份兩種記憶在腦中迴蕩,嘆了口氣:「莊周夢蝶,是耶非耶。」
呂雉在他是書架上抽出兩套宣帝本紀,一套是人間撰寫的,另一套是地府寫的:「時隔太久,相比有很多事記不真。現如今太史台也有不一樣的宣帝本紀,你也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