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围观的人群里,有人低低地咳嗽一声。
这就是那妖术的原型?
什么妖术?回应之人刚问了半句,便倏地醒悟,你是说,那相思红豆?
正是正是。问话之人连连点头。
回应的周长老却沉默片刻, 眉头紧蹙。
相思红豆一术,本就是许玉儿所创, 本意无所谓了,反正落入顾禾那孽徒手中,竟成了那般邪术。
周长老唏嘘片刻,微微抬眸, 眯缝着眼睛瞥了眼大阵中央的许玉儿, 故意拔高嗓音, 意有所指道:所以此次之事,她许玉儿本该负责。
现在,这小丫头片子能唤醒大阵,将功补过也罢,若是不能
话音隐没在渐盛的风中,化为数声低低的冷笑。
问话之人傻乎乎地追问道:不能,便如何?
如何?周长老冷淡道,那便搬出缥缈峰,让出宗主令,乖乖做一名三代弟子,莫要肖想其他!
话音刚落,冷风呼啸,在半空卷起一人高的猛烈气旋。
灵石中央,身姿俏丽的少女倏地睁开眼睛!
白芒大作,拴着细线的灵石被清风托起,于空中缓缓沉浮,数息之后,竟似自有意识,缓慢地朝着某个方位飘去。
原本排列整齐的灵石刹那间错了位,状似散乱地四下汇集,随后左一摊,右一摊地胡乱堆砌着,落在地上不动了。
绝大多数灵石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有些甚至收敛光华,晦暗得仿佛一块死石。
只有极少数的灵石还在空中飘荡着,或是激烈起伏,或是以缓慢地速度继续飘动,朝东南某个方位荡去。
这算什么,丢石子玩啊?
身后又有人不满:就这,还要宗里出三千灵石?给我来,我也会。
噤声!
威严的嗓音自左侧传出,抱怨之人心有未甘,愤愤地抬起头。
恰对上周长老铁黑的面容、沉寂的眸光。
那人瑟缩了片刻,骂骂咧咧地缩回头,窝在后方不动了。
周长老收回目光,凝神望着大阵中央的少女。他是阵道大家,哪能看不出此时此刻,场上的真实情况?
自知没有本事去撬动仑寒的大阵,许玉儿用了一种取巧的方法,在摘星阁上排列了一座小阵,以灵石替代如今阵中的诸多考生,并用她对相思红豆的独特理解,以及对顾禾术法的特殊感应,竟是模拟出了仑寒大阵此时的状况。
这小丫头片子,还真算个天才。
思至此处,周长老沉吟片刻,眸光微暗。
天才又如何。
不识时务,不懂进退,这样的天才,有不如无。
走上岔路的天才更为可怕,当年那顾禾,若不是天资过于卓越,也不至于将星河害到如今这般地步。
正思忖间,大阵中央的许玉儿终于动了。
素裙飘飘,勾勒出她纤瘦却曼妙的身形,乌发在长风中轻柔鼓荡,一步步走向阵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堆积着三四块灵石。
与其他灰暗的灵石不同,这几块格外圆润,表面绽放出熠熠光辉,在微微隆起的地面上激烈震颤,仿佛有什么包裹在石头内,正不甘心地想要冲破枷锁。
少女朱唇紧抿,浅褐色瞳孔中闪过一丝黯然。
但随即被更深的怒意与悲伤压下,复杂的情愫在眸光深处翻涌,似浪涛澎湃,碎雪击石。
许玉儿猝然垂首。
雪线于掌心回拢,凝结成一颗光彩夺目的圆球,灵力波动,涟漪般朝外圈圈扩散
啪地一声,被少女击在某一颗灵石上。
那灵石表面灰扑扑的,十分不起眼,但仔细盯去,内部隐约泛起点点猩红,似幽邃海面上静静盛开的血之花。
少女唇角微扬,似是在笑,又似是要哭不哭,只轻声道:找到你了。
灵光落在暗灰色灵石上的刹那,少女如玉的掌心光芒大作。
白线猝然绷紧,许玉儿提着那光团,便似是提住了灵线的交织之处,只见她用青葱般的手指细细梳理几下,轻轻一提
整个光网都随之震颤,发出一串嗡嗡的颤音,光波以光团为中心,激烈的波动一圈圈传开,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数百里外的仑寒山上空,亦荡开激烈的波纹。
遥远缥缈,似隔了一层浓稠的雾气,但随着时间推移,灵光便如同镜中的涟漪,一点点抹去浮尘,显露出最本质,也最耀眼的光彩。
白芒以强势的姿态闯入阵中,与漫空飞舞抽动的血雾黑纹激烈交锋,闪光飞窜,虽无声,却迸发出摧枯拉朽的灵波。
战争以中央的山脉为圆心,狂风压境般朝四周扩散,所过之处尘沙飞扬,草木弯折,即便尚有力气行走的考生也难以抵挡,皆埋头俯身,修为差些的甚至扑通跪倒,膝盖陷入土中,压出深深的泥痕。
东南区域,娄珏也不得不从枝头跃下,半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
他扶住身侧一株高大的榕树,猎猎长风将长发吹得漫空飞舞,青袍鼓荡,几乎遮蔽视线。
背后,面色苍白的孔嘉亦微颤着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额发,望着天际光芒微微眯眼,迟疑道:娄兄,那是
是星河宗的高人出手,我们有救了。娄珏轻声道。
他将背上的青年放下,小心地扶着对方靠在树下,指尖不经意地,从对方毫无血色的面颊上轻轻擦过,深邃眸中闪过疼惜之色,又迅速掩下。
停顿片刻,娄珏垂下手腕,轻轻替孔嘉拢紧了锦绣长袍,五指灵巧,帮他系上领口的金丝扣。
在这时,天空中的战斗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本是最为弱势的白芒,混入血雾之中后,竟是如鱼得水,飞速吞噬了大量血芒。
它与那血色本就师出同源,此刻在许玉儿这个功法创作者的操纵下,又巧妙借助了仑寒大阵本身的力量,是以刚一显露优势,便以摧枯拉朽的姿态,一路横扫。
白芒蔓延之处,考生们颈侧的红痕也隐约有了消融的迹象。
阵法中央,许玉儿娇俏的面庞渐渐变得惨白,她紧咬下唇,粉唇上渗出一丝丹色的血痕。
摘星阁的小阵已经与仑寒的大阵产生了感应,但彻底带动大阵之后,缓缓启动的大阵便如同刚刚苏醒的猛兽,只轻轻抬爪,吐出一缕鼻息,便能反过来催动小阵,令许玉儿难负其重。
血雾消融的刹那,石宫中的对峙场面亦微微一滞。
敏锐察觉到了外面的变化,顾禾微微仰头,隔着数百米的深厚土层,遥遥望向天际。
眸中红光微褪,他眼底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薄唇微启,轻轻做了个口型。
温柔,缱绻,仿佛他早已将那人的名字在唇齿间呢喃了千万遍。可想要发声之际,喉头却喑哑,被更多更复杂的东西沉沉压下。
柔光不过一瞬,挣扎亦仅有半息。
恍惚之后,顾禾瞬间恢复了之前冷硬的模样。
比之前更邪异。
柔光在唤醒他回忆的同时,也让他想起了许多丑陋而痛苦的东西,似密密麻麻的爬虫,潮水般袭上心头,将那一点难得的柔情吞噬殆尽。
青年抬起头,对上宁鸿幽暗警惕的眼神。
他还抓着杭小时的脖颈,此刻却仿佛失了兴致,连宁鸿手中的玉简都不再在乎,只恹恹地侧头瞥了一眼,便将杭小时朝对面一扔。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