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想傷韓母的心。
然而一旁的韓母比月兒還要緊張, 她不住地整理著自己旗袍邊緣,分散注意力。
“明小姐,讓你看笑話了......”韓母捋了捋自己額間的碎發, “你......你就當不認識我就是了。”
月兒這麼長時間以來洋裝新潮,可內里的思想依舊保守。她天然地覺得韓江雪的親娘, 她作為媳婦, 裝作不認識是不可能的。
“那怎麼行?”月兒艱難開口,“畢竟我和江雪是晚輩。”
“別......別這麼說。這些年,江雪一直不肯認我,是恨我當初把他送回韓家。”
月兒點頭,生而沒有娘親的照拂,在這樣一個錯綜複雜的大家族裡,韓江雪的艱辛可想而知。如若是月兒,她也一定是對拋棄了她的娘親心懷怨懟的。
“可是你知道麼?如果我不把他送回韓家, 他該如何長大?”韓母說到這,哽咽了起來,她極力繃緊下頜,讓自己的哭相不至於太難看。
然而情到深處難以壓抑的痛苦,還是讓韓母涕淚縱橫。她雙手掩面,終於,放開了聲音。
“我真的……太難了……”
月兒流落娼門,自古娼優並序,月兒自知其中艱辛。她理解韓母,但同樣,她亦是被家族拋棄的孩子,她對於母親的懷抱有多渴望,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或許,你不理解江雪。對於一個孩子而言,能夠和母親在一起,吃多少苦他們都是願意的。”
韓母苦澀一笑,涕淚依舊:“明小姐,你出身名門,不知道下九流的辛酸。他若一直跟著我,或許我正當紅時能讓他吃飽穿暖,但又怎麼能比得上大帥府能給予他的教育和地位呢?哪個學堂願意收一個戲子的私生子,他又如何能出洋留學,如何做少帥呢?”
確實,韓母顧慮是真的,但韓江雪的恨也是真的。
“或許,當時你同他一起來到韓家,起碼能讓他享受為人子的一點童年之樂。”
妝淚闌乾的韓母苦澀而無奈地搖頭,眼角眉梢卻仍有三分桀驁:“去韓家?去與韓靜渠做妾?每日看著主母的臉色,生怕自己年老色衰被厭棄?明小姐,易地而處,你會去韓家麼?”
韓母頓了頓,繼續說道:“韓靜渠當年是如何誆騙我的?我正當紅時,他說他家中無有妻妾,一定八抬大轎抬我入門。後來呢?後來我懷了身孕,才知道他早已老婆孩子成群了。我質問他,他卻和我說,以我出身,即便他家中沒有妻妾,我也不可能成為正房的。”
韓母戚戚然看向窗外,留給月兒一個落寞的背影。
“明小姐,出身名門,有家人庇佑,你永遠都不會明白的。男人的歡愛只是一時的,他們最終看重的,還是出身。”
一句話說者無心,於聽者而言卻是怎樣一番震撼。對於韓母的遭遇,方才的月兒還能持身為正,理性看待,可聽了這句話,心卻涼了半截。
歡愛本就不是長久的,那他對她的所有愛護與庇佑呢?是出於真愛,還是出於她是“明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