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開口,不急不緩,沉穩卓然。
“各位,我與夫人皆是留洋歸來,我主西醫,她修文學,都是受過西式教育的新人。我夫人作為新摩登女性,婚後也一直保持學習,常為女性經濟、人格之獨立而感慨。我們商量之後,決定讓夫人來醫院做義務工作,一來用所學回饋社會,二來也想為天下已婚女性走出家庭鋪路。”
韓江雪言辭鏘鏘然,讓月兒頗為意外。一直以來,所做所為,不過是為了向一個摩登女性靠近,再靠近。但她從未想過“天下女性”,這太宏大了,非是她這單薄一肩能抗。
但第一次,她發現自己不是被動地追在時代列車後面的跛腳女人了。她可以堂堂正正,挽著韓江雪的臂膀,走在千萬人前,做一個體面的女人了。
“韓家一直很衝上新式的,自由的,開放的思維。如今國家艱難之際,韓家上下,無論男女老少,都希望能為四海安瀾盡一點綿薄之力。”
韓江雪頷首向所有記者示意表示感謝:“各位,這裡畢竟是醫院,還是不要過分打擾到患者的休息,就此謝過。”
月兒心裡滿滿都是感動,可轉頭便投入到了緊張地護理當中。往日裡說她閒話的義工早就換上了諂媚的笑意,月兒微笑點頭,並不是釋然,而是從未在意過。
月兒原以為這件事就這麼圓滿結束了,誰知第二天各色媒體狂轟濫炸一般報導了韓江雪關於“新女性”的論斷。再加上韓家特殊的地位,影響力可見一斑,很快便在社會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天津衛各色名流,來天津開會的各方代表,都恨不能一夜之間將自家女眷培養成精通醫術的杏林妙手。
第二天一大早,醫院便湧進了一大批穿著華麗,前呼後擁的貴婦嬌小姐。
都爭先恐後的要在醫院做起義工來。一來為了不落於人後,向世人宣告自己也是可以走出家庭的新時代女性。二來都帶著或夫或父的任務,靠著“夫人外交”接近這位最接近東北權力中心的女人。
月兒並不喜這種被眾人簇擁著的感覺,每一張笑容後面都帶著難以琢磨的深意。更何況這群嬌小姐進了醫院之後,雖然有文化,卻鮮少有能吃苦的。
義工之中的攀比心,就更重了。
想到這,月兒便有些打了退堂鼓,索性醫院也不缺人手了,便決定急流勇退了。
韓江雪倒是諸事由著她的性子,可在她去向院長請辭的時候,院長卻說什麼都不肯答應了。
當初恨不得她不來的是這個院長,如今生怕她不來的又是這個院長。
面對月兒的請辭,說院長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她如今是教會醫院的一個活招牌,同樣也是醫院的財神爺。
有她在,各色名流才願意送女眷來。有這群女眷來,才有可能有捐贈。
世間萬事,無論本心如何,想要順利開展,沒錢總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