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韓江雪而言,嚴絲合縫地鑲嵌在他心尖兒上的人,從來都不是明家的女兒,她只是月兒,她是千金小姐,是瘦馬出身,亦或是腳底生瘡頭頂流膿,他愛的都只是這個人而已。
他只是盼著她好,她喜歡安逸便是安逸,喜歡成長便是成長,只要她好,他就好。
可這傻丫頭,卻全然不明白。
韓江雪的下頜緊繃著,眼底慢慢布滿了血絲,喉結毫無規律地上下滑動著,他很是煩躁,煩躁到不安的程度。
他身陷囹圄時候沒有煩躁過,面對殺手時候亦是一笑而過......每每亂其心智,必然是關於月兒,有人威脅她時,有人構陷她時,有人想要代替她時......可韓江雪總覺得他可以應付,可以護她一世周全,所以他即便煩躁,但從未惶惶不安過。
可這一次,他沒有看到外敵,想要拋棄他的,是月兒自己。
無聲無息,毫無預兆地離開了。沒有一次體面的告別,沒有一個合理的理由......
他終於明白,真正要離開的時候,連關門聲都是最輕柔的。
一封信被狠狠揉進寬大的手掌之內,因著力道巨大,皺成一枚紙團,近乎能夠被碾碎一般。
此刻他的掌心好似有一團火,想要把那張紙燃燼,仿佛燃了那封信,月兒就能回來了一般。
可轉瞬,韓江雪又匆匆忙忙地將紙鋪開來,想要用掌心的溫度將信紙熨平。
反反覆覆,似是發了癲狂的精神病患者,再看時,紅了眼眶,淚水也低落了下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或是幾分鐘,或是幾小時,亦或是幾萬年......韓江雪的心智終於恢復了常態,他放下那封信,沖了出去。
他將電話打給了軍部,對副官下了死命令,找不到少夫人,誰都別想好好活著!
轉頭來,便衝出房門,也顧不上等司機,自己便開著車,急匆匆離開了。
拿著少帥衣服追出來的李阿姨終究沒能趕上,只能看著漸行漸遠的車燈,長嘆了一口氣。
年輕人的事,誰能說得清呢?
*
更深露重,月兒提著並不沉重的行李箱,站在空曠且昏暗的月台之上,不住地看向站台上的巨大鐘表。
已然是後半夜了,再有十五分鐘,開往上海的列車就要進站了。這是月兒能買到的到上海的火車最早的一趟了,後半夜上車,黑燈瞎火的不易惹人耳目,於她此刻的處境而言,是最好的選擇了。
今日是白露啊......月兒看著站長辦公室那昏黃明滅的燈火,突然一陣恍惚,想起今天的節氣來。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月兒以為自己可以做可以陰晴圓缺的明月了,如今想來,月圓能有幾時,月闕才是常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