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感知不到,卻又件件都印刻在腦海之中。
睡了這麼久,月兒突然覺得活得通透了。臨昏迷前韓江雪的話一遍又一遍地逡巡在她的腦海里。鬼門關上走過一遭了,便真的無所畏懼了,出身如何,遭遇如何,本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但涅槃重生,接下來的人生便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了。
醒來三日,月兒試著自己下床,試著自己穿衣吃飯,試著去打聽韓江雪在前線的情況。
婦人收了錢盡心竭力去照顧著,月兒卻並不肯讓她來伺候。
她需要儘快恢復,要麼回家去面對家裡的一地雞毛,為韓江雪掃除後方的障礙,要麼能陪伴他左右,給予韓江雪溫暖和照顧。
更何況,昏昏沉沉睜眼時,她聽到了這樣一番對話。是兩個守衛的兵在咒罵這潮濕陰冷的天氣。
“前線下來了不少傷兵,重的運回錦東去了,輕的還在這守著呢。也不知道這仗得打到什麼時候。勞民傷財的。”
“你小點聲,被裡屋那位聽見。說實話,跟少帥打仗,已經不錯了。所到之處不碰人家百姓,軍餉也一直足,咱都是窮苦人家出來的,知道那土匪鬍子多生性,禍害了多少好人家,別那麼多埋怨話了。想想那些真刀真槍拼的弟兄們,咱哥倆在這守著那位,算是享福的了。”
“她昏迷著呢,聽見什麼?一天一針退燒藥,消炎藥也緊供著,盤尼西林啊,一針趕上一頭牛了,少帥一點不吝惜,這能不能活還兩說呢,就這麼燒錢。前線弟兄能分到多少西藥?”
月兒當時暈暈乎乎,心頭也是一驚。她知道盤尼西林的貴重,卻未曾想自己昏睡幾日,戰事吃緊到這地步。
另外一個兵也嘆了口氣:“這鬼天氣,受了傷傷口不癒合,弄不好還容易發炎發燒。西藥確實吃緊,前天少帥也來問過少夫人的藥還剩多少了,臨走還拿走了幾支藥呢。你沒看見那時候少帥那表情,痛苦得跟在心窩子上割肉了似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成了月兒醒來時對於這世界的第一印象。
幾日以來,月兒急於恢復,便是想著自己有經驗,能照顧傷員,或許能有點用處。
天一晴,農婦和兵士便趕緊將被褥拿出去曬上了,花花綠綠的被子掛在當院,像是一道道破舊的屏障,將月兒與外界徹底隔絕了一般。
她見著陽光正好,也起身打算去院子裡曬曬太陽。槃生見狀自然不允,月兒披了件婦人的破襖子,笑道:“曬曬太陽,對身子好,沒事的。”
驟然見了陽光,月兒被晃得頗有些眼暈。天光溫暖,竟有點秋老虎的意思,只是秋風仍舊冰冷,讓月兒明白,這個夏天終究過去了,再如何掙扎,都回不來了。
月兒被陽光刺得雙眼含淚,看著這世界也是迷濛不清的。花花綠綠的被褥被秋風卷席著,角落被掀起。突然間月兒覺得那被子被掀得幅度大了,大到足以走過一人。
那種感覺,便是隔著萬水千山,迎一人身披耀眼陽光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