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蘇問:“照這麼說來,前三年一分錢都沒有?只給吃住?萬一他們反悔怎麼辦?”
“不怕,我們有字據,你瞧!”
姑娘從貼身口袋裡拿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好幾層油紙,取出裡面小心存放的字據,遞到她面前。
阮蘇看了眼,上面赫然寫著——包身契據。
包身費二十大洋,已支付給其父母。期限為三年,三年內生死疾病聽天命。
她念過書的,知道當包身工意味著什麼,但是看著她們一臉期待和興奮的模樣,又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
或許這裡的包身工與課本上的不同,只是普通工人?
沒等她想清楚,坐在車廂里的工頭就回頭大喊:“別吵啦,大家多留著點力氣,到了廠里賣力幹活給老闆看!”
他的話很管用,姑娘們立馬閉上嘴不說話,靠在車廂璧上養精蓄銳。
車子搖晃個不停,兄妹倆第一次乘車,都有些暈車。最初的興奮勁兒過去後,兩人都懨懨地趴在阮蘇懷裡,細細的眉毛蹙成一團,表情很不舒服。
阮蘇輕輕撫摸他們的背脊,努力緩解暈車的不適,心中非常自責——如果她有點本事,他們也不至於坐這種車出行了。
縣城離晉城上百公里,卡車時速二十多,上午出發,加上休息和吃飯的時間,於傍晚抵達晉城外。
女工們是不用進城的,工廠就在城外。
夜幕下,高高的煙囪林立著,底下是巨大的廠房與倉庫,所有畫面都像蒙了灰,看起晦暗陰沉。
卡車停到一家工廠門外,招牌上寫著“東洋棉紗廠”,工頭跳下車進去找老闆,女工們留在車中等待。
正值下班時間,隨著一陣鈴聲,廠房裡的工人們魚貫而出,吸引了她們的注意力。
這些工人雖然衣著也不算奢華,但是乾淨整潔,有些還穿著漂亮的裙子,燙捲髮,塗了口紅。走路時聊著晚上要去哪裡玩,然後坐上了進城的班車。
姑娘們以為看見了自己的未來,也開心起來。誰知沒過多久,等那些亮麗活潑的女孩走光了,後面緊跟著又出來百來個人。
這些人個個骨瘦如柴,衣著襤褸,眼神猶如受盡鞭笞的牲口,麻木冷漠。被後面的人驅趕著,緩慢虛弱地往一間偏僻平房裡走。
“咦,她們是幹嘛的?”姑娘們好奇。
“她們就是包身工!”阮蘇沉聲說完,抱起兄妹就要下車,同時叮囑她們:“你們被騙了,快逃吧!”
有人攔住她,“你不要胡說,怎麼可能被騙呢?那工頭是我親戚呀。”
她話音剛落,對面人群里有人認出熟悉的面孔,如夢初醒地喊了一句:“小丫?”
車上的人愣了愣,也後知後覺辨認出她,回問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