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屋子裡針落可聞,韓大夫嘆了口氣,「你們好生準備他的後事吧,最多三個月。」
如果不是受了涼,裴老頭還有幾年可以活,地上冷濕氣又重,裴老頭上了年紀去,身子骨哪承受得住。
宋氏最先從韓大夫話里回過神,撲上前抓周菊的頭髮,面露猙獰,「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老四他爹是被你這個掃把星害了的呀。」
周菊捂著頭,一臉茫然,疼痛,讓她頓時恢復了清明,一腳踢向宋氏小腿,「是報應,他女兒騙了我的錢,爹是給她還債的。」
說著,愈發挺直了脊背,裴老頭活著也是拖累大家,死了更好,死了,少個人吃飯,當是給她兒子省的了。
屋子裡鬧作一團,裴俊心亂如麻,煩躁不安的踢了踢勉強的凳子,怒吼道,「住手。」
裴老頭和宋氏的棺材還沒有準備,哪有心思勸架,目光凜凜地看著宋氏,「娘,您少說兩句吧,爹還躺在床上呢。」
☆、99|06-06-10
宋氏被裴俊唬得一震,不服氣的望了眼周菊,即使裴秀不還錢,銀子也是她賣田地得來的,交給周菊是逼不得已,周菊還真以為那是自己的錢了?張了張嘴,欲反駁兩句,迎上裴俊狠厲的目光,心頭一顫,嘴角抽動兩下,斂去面上怒氣,低頭,小聲咒罵了兩句,再抬頭,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老四,你說的對,我不和她吵了,你也別生氣。」
論起來,裴老頭在地上躺了一宿,是她沒察覺,聽著屋子裡傳來罵聲,她心口煩躁,只當裴老頭心情不好,沒有當回事。裴老頭手腳廢了,她就搬出來和裴秀住了,那間屋子混雜著各種味兒,裴老頭凡事要人伺候,她手裡事情多,哪能一直服侍左右,最初,裴老頭床上屎尿一片,她不想管裴老頭,還是裴秀說裴老頭死了,裴俊更不會聽他的話,沒法子,只能照看裴老頭。
裴老頭活著,的確拖累了她們。
裴俊臉色稍霽,追根究底,裴老頭鬧成這樣也怪他,不借錢給裴秀,裴老頭不至於因著罵人滾到地上,抿了抿唇,斂去了臉上痛色,和裴勇商量裴老頭的後事兒。
裴老頭吃藥睡著了,裴俊裴勇守在床邊,心裡空落落的,好生生一個人,過不了多久就會消失,尤其還是自己以為最親近的人,裴俊側目,喉頭髮熱,不忍的別開了臉,人活著得時候,諸多挑剔,人快死了,以往種種,好似都不重要了,裴俊伸手握著裴老頭枯瘦如柴的手,喉間湧上股酸澀,仿若不久前,裴老頭還叮囑他第一次跟著裴勇去鎮上,好好做工,別給裴勇惹麻煩,轉眼,他已躺在床上,不行了。
光線厚重的屋子裡,兩個男子趴在床邊,沉默無言,身後,甚少開啟的窗欞上儘是灰,風卷著灰,輕輕飄起,無聲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