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身形僵直,別開臉,嘆氣道,「如今我跟著你四弟,日子不差,你就回去吧。」裴娟和裴勇他們離了心,尤其是裴萬,目光淬了毒似的,家裡邊亂糟糟的,也是裴娟從中攪和出來的,宋氏心思清明,攆人道,「你手裡有銀子,你好好拿著,你爹沒了,我又是個沒本事的,幫襯不了你什麼,日子啊,還是要自己過。」
話完,宋氏撿起角落裡的掃帚,佝僂著背,慢慢回了屋,明明少了一個人,宋氏覺得少了很多人似的,耳邊安靜得不像話,偶爾,好似屋子裡有人,裴老頭在罵她,宋氏聽得紅了眼,待細細聽,什麼聲音都沒了,次數多了,她也清楚是她魔怔了,將屋子清掃乾淨,柜子里,裴老頭的衣衫全燒了,只剩下她的,亂七八糟的堆在柜子里,她一件一件疊好,嘴裡喃喃自語的嘀咕著什麼,沉靜如水的臉漸漸崩裂開,抬起手背,擦了擦沒落下的淚,算計得多,到頭來什麼都撈不著。
幾個兒子分家了,老頭子走了,她呢,手裡的田地也沒了,此刻,才幡然醒悟,當下的日子,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她以為,她和老頭子活著一日家裡便不會分家,她的幾個兒子爭氣,掙很多的銀子,會比裴家大房正得還多。
昨晚,睡著了,好似夢見劉氏在她跟前點頭哈腰,求她賞口飯吃,睜開眼,嘴角勾著笑,然而,不過是夢境罷了。疊好衣衫出來,裴娟還站在院子裡,纖細的腰身粗了許多,白色的衣衫穿在身上顯得人矮了一截,她放好掃帚,走下去,嘆了口氣,「你如果沒地兒住,就住你爹的那間屋子吧,我和老四過,你自己吃什麼自己想法子。」
得饒人處且饒人,可惜,她明白得晚了。
裴娟張了張嘴,在宋氏如炬的目光中抬不起頭來,她身上穿的綢緞,髮髻上插著銀簪,哪是缺衣少食的?侷促道,「娘,我手裡有錢的,我就是,就是不放心您。」
宋氏嗤笑了聲,不知是笑裴娟還是笑自己,「家裡這樣子呢,你還能算計什麼呢?娟兒,娘年紀大了,只想安安生生過日子,窮也好,富也罷,有口飯吃比什麼都強。」裴俊孝順,她不來事,三個人好好過日子,將來待自己年紀大了,日子不會比裴老頭過得差,老頭子死了,什麼都沒留下,她手裡沒有銀子,卻想留下點什麼,至少不會讓幾個兒子提起自己時沉默無言。
回到西屋,朝收拾院子的裴俊道,「老四,我來吧,你去那邊把阿菊接回來,待會我做飯。」
裴娟站在院子裡,像個突然闖入的無關緊要的人,激不起一絲漣漪,她心生恐懼,低低喊了聲娘,屋子裡,宋氏並沒有應聲,專心做著手裡得事兒,裴娟咬咬牙,站了會兒,憤懣的轉身走了。
家裡的臘腸全賣了,沈芸諾前前後後將屋子裡收拾出來,又找了沈聰買回來的薰香,試圖將屋子裡那股味兒驅散,裴老頭的喪事,說好花的銀子四家人平攤,裴征挑了大頭,出了一百文,沈芸諾沒說什麼,比起他們三家,自家寬裕很多,裴征出大頭,更多的還是為著她和小洛的名聲,她心底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