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畔的笑容不知什麼時候像霧氣一般散去,水墨畫般清俊的眉目間有不出的寥落,眼神中滿是歉意。 “懷暮,不要傷心。我們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再有的。”
你騙我,你騙我,是你抱走了孩子。我的孩子明明沒有死。
他的身後閃出來一個小小的身影,紅潤的嘴唇咬著白胖的手指,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我。我又驚有喜,俯身張開雙臂,“來呀!煜兒,媽媽在這兒!”
他遲疑了一下,黑亮的眼中閃出歡喜的光來,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來,ròuròu的小胳膊朝張開,嘴裡發出呀呀的歡喜的聲音來。
我伸開雙臂,等著那軟香的小身子撲進我的懷抱,“煜兒,乖寶寶,來媽媽這兒!”
就在我的手指即將觸摸到他的時候,他突然轉身,撲向另一邊。他呀呀地歡喜地叫著,ròuròu的小胳膊環著那人的脖子,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直起身子,看到了那一襲紅衣。“把孩子還給我。”
郭絡羅嫣然抱著弘煜小小的身子,明艷的臉上滿是譏諷的笑意,“孩子?這裡只有八貝勒的長子,愛新覺羅弘煜,哪裡會有你一個賤民的孩子。不信叫他試試看,看他會不會應聲。”
“煜兒,煜兒。”我輕聲喚著她懷裡的弘煜。
然而他漆黑的大眼淡漠地掃過我,恍若不識。
郭絡羅嫣然臉上的諷意更濃,“這裡只有我的孩子,沒有你的孩子。還不快滾,不要再來打擾我們。”
我茫然地看著他們,我怎麼會是那個打擾者呢?桃樹下的那個月白色的身影此時也走了過來,站在了紅衣子的身邊,微笑著看著紅衣子和她懷裡那個粉雕玉琢的娃兒。一陣風chuī過,捲起地上的桃花瓣,落英繽紛中,那三人的身影美的像畫。而我蒼白的身影立在那裡,顯得那麼突兀,仿佛是個不識趣的侵入者。
我的臉色蒼白,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看向那個溫潤的男子,“胤禩,你告訴她,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對不對?”
溫柔的視線落到我身上,卻讓我感到莫名的寒意,他的神qíng溫和而憐憫,緩緩地搖了搖頭,“懷暮,這不是你的孩子。”
冰冷而絕望瞬間淹沒了我的心臟,我徒勞地伸出手,試圖抓住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不要走,不要帶走煜兒,他是我的……
猛地睜開眼睛,額頭上已經浮出一層密密的汗珠,我劇烈地喘息著,平復著自己的心qíng。好在是夢。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我轉過頭,一邊的胤祥仍在沉沉地睡著。好看的濃眉輕輕地蹙著,眼底下是一片青黑色,他抱著我的一隻手臂,頭靠在我的肩膀,仿佛我才是兩人中那個值得依賴的人。可是,我輕輕地撫上他的眉毛,其實他的心裡還是不安的吧!留宿在乾清宮的一夜,那些猜疑和流言,豈是一句他待我如女,我視他為父就可以輕飄飄地一筆帶過的。若不是知道康熙即是老驊,這樣的事便是我自己也是不信的。但他還是選擇相信我,即使心裡有著濃濃的疑惑,即使不安到睡夢中都要皺著眉頭。
第七十七章真正的噩夢(一)
想起那個夢,還是覺得心裡不安。掏出懷表看了看,現在這個時間,弘煜應該在屋裡睡著。輕輕地把胳膊從胤祥的懷裡抽出來,躡手躡腳地下chuáng,找了一套行動方便的衣服換上,腰間纏上長索,小腿上別著匕首,一切準備妥當後我輕輕推開門走出房間。
“格格醒了?”茹雪輕聲問道。
我點點頭,“十三貝勒還在屋裡睡著,不要吵醒他。我去園子裡逛逛,你們就不用跟著了。”
來到園子裡僻靜的一角,我抬頭看著眼前高高的院牆,就是這裡了,這面牆是雍親王府和八貝勒府的唯一jiāo界。有誰想過,歷史上水火不容的兩個人居然是牆之一隔的鄰居,真是諷刺。
掏出腰間的長索,手腕一抖,鐵鉤牢牢地勾在牆頭,我輕巧地翻了過去。多次的來回讓我已經對八貝勒府的地形極為熟悉,連巡邏的位置也摸得一清二楚。熟門熟路地摸到了弘煜的房間,這個點,奶娘餵過了奶,弘煜應該在睡著才是。然而進了屋卻驚訝地發現小chuáng上並沒有弘煜的身影。看來這趟只能無功而返了。
我順著原路回到了牆邊,摸出長索,打算翻回去,不經意回頭間發現不遠處的荷池邊立著一個抱著襁褓的紅色身影。那是……她抱著弘煜站在水邊想gān什麼?
我的心裡一驚,將長索纏回腰間。朝著那個身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你來啦!”立在水邊的紅衣女子沒有回頭,淡淡地開口,仿佛早就知道我會來,特意在這裡等候。
“你知道今天回來?”警覺地發現周圍潛伏著不少人,我停下了腳步。今日回來不過是源於一個夢,臨時起意,她又怎麼會知道。
她轉過身來,妝容依舊jīng致而華美,平靜的笑容讓我隱隱不安,“我當然不知道你今天會來。我在這裡已經等了你好幾天了。”
“你怎麼知道我來過?”自問沒有留下任何蹤跡。
紅艷的唇角勾了勾,她冷笑著看了我一眼,“不用驚訝,你的身手很好,沒有留下任何蹤跡。但是,你唯獨忘記了一樣,你的氣味。”
氣味?我忍住想要抬起胳膊嗅嗅自己的衝動。我從來不擦什麼脂粉,會有什麼氣味?
“你自己當然是察覺不出來的。可是這個味道,我可是記憶深刻的很啊!半年前,我的丈夫身上一直帶著這股似蘭非蘭的氣味,後來終於沒有了,但是幾天前,我偶然又在弘煜的身上聞到了。要知道,自從那之後,我可是極度厭惡蘭花的,府里上下的蘭花通通拔了個gān淨,不光是不准用蘭花的薰香,就連佩戴蘭花圖案也不被允許。所以當我從弘煜的身上再次聞到蘭花的味道,就知道你來過了。”她伸出手,輕輕碰觸著弘煜柔嫩的臉蛋,“煜兒,怎樣,你的額娘聰明吧?”襁褓里的嬰兒睜著黑葡萄似的眼睛,面無表qíng的看著抱著他的郭絡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