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知府及各地官員匍匐覲見,進城時,百姓夾道歡迎,一邊磕頭,一邊山呼萬歲。
這讓我讓很是意外,因為我記得“揚州十日”才過去了沒幾十年。也許對百姓來說,沒有什麼刻骨難忘的民族仇恨,他們並不在意上位者究竟是誰,只在乎誰能讓他們過上安穩富足的日子。
據說康熙第一次來揚州的時候,將龍舟泊在儀征的長江中間,沒有進城,白匆匆進去遊覽了一些寺院,晚上宿在江上。那時的民族矛盾還沒有這樣緩和。後來他在二下,三下江南的時候到處視察河患,進行治理,又做了許多惠民的事qíng。慢慢地,百姓的態度就緩和起來。
所以說,將康熙的南巡不單是為了治河興農,更不是為了遊山玩水,更多的,是一種緩和滿漢之間的民族矛盾和文化衝突的手段。
五月初十,各地官員匍匐叩見,進獻古董、字畫等,連帶著我們些隨行的皇子公主也收到了不少禮物。晚上大擺宴席。
五月十一,康熙在百官的陪同下,視察揚州的河工,遊覽了棲靈寺、平山堂、江天寺。晚上又是看戲,宴請。
是夜,行宮內華燈高懸,燈火通明,數十張桌子上推杯換盞,觥籌jiāo錯。戲台上依依呀呀地唱著戲文。我懶懶地倚在椅背上,看那戲子行走間翻飛的華麗衣角。
我這一桌子都是眷,那些官員怕我寂寞,特特地召來了自家的夫人來作陪。一桌子的朝廷命婦眾星拱月般地陪著我這個固倫公主,阿諛奉承的話一晚上聽了不少。上的月色不因地下的燈火而黯淡半分,行宮內瓊花盛開,花yīn深濃,池塘里的魚游的好好的,樹上呱呱叫的烏鴉也沒掉下來……何況,我蒙著面紗,這些人究竟是如何得出我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結論來的?端莊秀美,雍容華貴?那就更不靠譜,若是我現在懶懶的歪在椅子上的樣子也能稱得上是端莊的話……
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戲台上唐明皇正和楊貴妃對月盟誓,qíng意綿綿,好不纏綿。都道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誰又能料得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心裡驀然湧上一陣煩悶,招過一邊伺候的清芬低語了幾句,在眾命婦驚詫的眼神中離了席。
脫下雍容華貴的旗裝,換上飄逸靈動的漢服。綠萼靈巧的手指在我發間穿梭,“格格,您這樣貿然離席好嗎?”
“不礙事。”我在耳上別上長長的墜子,“那宴席著實無趣,一群珠光寶氣的命婦,一台依依呀呀的戲子,想想都覺得厭煩。”
面覆薄紗,臂挽披帛,旗裝麗人搖身變為江南漢。我對著鏡中的自己婉然一笑,“那我去了。”
“格格……”身後的綠萼滿面擔憂,“您不帶奴婢也就罷了,好歹帶幾個侍衛……”
“那樣多敗興,”我揮揮手,“好了,不要多說了。若是九阿哥或者十三阿哥來找,便把花箋給他們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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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瘦西湖卻不似空那般黯然,燈火通明。燈光耀水光,水光映燈光,天上人間。許多畫舫停在湖中,舫中的絲竹琴韻、猜拳斗酒聲隱約隨風傳來。
花堤柳岸的yīn影處,站了兩個俊秀絕倫的男子。
一身雪色長袍,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一對眸子如夜空中的星辰閃爍,挺鼻薄唇,俊朗的男子微皺濃眉看著湖心的畫舫,“九哥,那花箋上說的可是這裡?”
“若懷暮不是有心誆咱們,那便是了。”一攏上好質地的暗紅色衣袍,繡著蔓藤類的同色紋樣,滿是韌xing的腰間收於一條黑金色帶子,將其身形襯托得更加風流倜儻、làngdàng不羈。那狹長深邃的鳳眼,流轉出蠱惑的神采。修長的指尖捏著一張粉色的花箋,散發出淡淡的似蘭非蘭的幽香。今日的宴席上,一回頭不見了她的身影,尋去,她的丫鬟卻遞上了一紙花箋。匆匆出門,卻遇上了同樣手持花箋的十三。殷紅色的唇畔,微微勾起一抹笑意。那個古靈jīng怪的丫頭,不知又在搞什麼鬼。
湖畔緩緩劃來一艘畫舫,船家手持長篙,朝邊朗聲詢問,“岸上的可是艾九爺和艾十三爺?”
胤禟和胤祥詫異地對視一眼,胤祥回道,“正是。”
“兩位爺,請上船吧!”船家將畫舫靠到岸邊,笑容可掬。
“是誰讓你在此等候?”胤禟鳳眼半眯,眼裡划過一絲警惕。畢竟不比在京城,還是小心些為好。
“是個蒙著面紗的姑娘。”船家搭上上船的船板,“她給了我銀子,讓我在此候著。我在這裡等了許久,約莫著兩位就是那姑娘所說的俊俏公子,就上來問問。兩位爺,上船吧!”
俊俏公子?胤禟一勾唇角,心裡很是受用。
長長的竹篙一支,畫舫便dàng離了湖邊。畫舫輕移撥綠水,遊程曲折,一座座美麗的古橋象一顆顆明珠,畫舫便在其中穿梭。不時有裝飾華美的小畫舫靠過來,船頭坐著幾個妍麗嫵媚的女子,懷抱琵琶,軟語相問,“幾位爺可要上船聽曲?”若是應聲,便會在兩船之間搭了長板,笙歌艷舞,一夜chūn宵共度。若是回絕,那畫舫便又輕輕地dàng離,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
“這瘦西湖的夜景,果然比那宴席有趣多了。難怪懷暮要跑呢!”胤祥坐在船頭,看湖中明月倒映搖dàng,與天空中的皓月jiāo相輝映,嘆道,“怪道有人說,‘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