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遙在一邊微笑著看著我,一雙眼眸黑得深不見底。今日湄兒並沒有跟來,另一邊坐著一個粉衣的婢女,也是日常伺候我的,好像是叫做芙兒還是蓉兒的,看神qíng便知是個活潑的姑娘。
馬車停了下來,南宮遙先下了車,然後伸手將我抱下來,我隔著紗帽打量著眼前不甚起眼的酒樓,奇芳閣?名字起得倒好。
南宮遙低頭看著我滿目含笑,柔聲低語,“暮兒,這奇芳閣的麻油素gān絲和jī絲澆面可謂一絕,你近來胃口不甚好,今日一定要多吃點。”
“還有鴨油蘇燒餅和什錦菜包!夫人,你可別小看了這家店,這裡的東西可好吃啦!”我笑著看一眼旁邊的青衣婢女,她一臉的垂涎相讓我禁不住輕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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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的水看起來碧yīnyīn的,厚而不膩,仿若木槳劃在裡面,也dàng不起些微的波瀾。楊柳yīn下的華船里,陳設著古樸的字畫和華貴的紅木家具,窗格雕鏤頗細,使人起柔膩之感,推開窗子,正能看盡秦淮兩岸的熱鬧和繁華。紅牙木板輕擊,胡弦聲起,檀口輕啟,婉轉悠揚的歌聲便順著開啟的窗戶,混著微風的chuī漾和水波的搖拂,悠悠然飄出。
“九貝勒,十貝勒,請。”曹顒手把杯盞,恭敬謙和的笑容掩蓋了心中隱隱的急躁和不安。
皇上一道聖旨下來,說是派九阿哥,十阿哥來全權辦理江寧織造府的改造事宜,卻到現在也不知究竟是何種改法?莫不是皇上見近幾年江寧織造的虧空太大,竟不念往日的舊qíng,想要收回賦予曹家的權利?
曹顒如今繼任了江寧織造,這配合兩位阿哥進行改造的差事便當仁不讓地落在他的肩上,只是這事關整個家族的榮rǔ興衰,如何個改造法,自然要先問清楚才是,也好早做打算。
他心裡這麼掂量著,便有了這秦淮河上的這一場宴席,可是自上船以來,兩個阿哥,一個魂不守舍的看著窗外,十句話有九句聽不見,一個只顧喝酒聽曲,一副萬事皆不關心的態度,讓曹顒全然不知從何下手。
如今,十阿哥胤鋨倒是gān脆地喝了曹顒所敬之酒,而九阿哥胤禟仍舊倚著窗,呆呆地望著窗外熙攘的街道。
曹顒忍不住暗暗皺了皺眉,早先聽說這九阿哥jīng明詭譎,是一把經商的好手,素有大清財神爺之稱,誰知這了見面,卻是這樣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莫非先前所聞皆是謠傳?
“九哥,”胤鋨在桌底下悄悄用手臂捅了胤禟一下,見他轉過頭來,忙笑道。“九哥,曹大人敬你酒呢!”
胤禟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地執了酒杯,飲了下去,依舊去看那窗外。
胤鋨好奇地湊過臉去往外瞅了一眼,“九哥,你看什麼呢?不過就是些人,有什麼好看的?”
“十弟,”胤禟的眼神依舊在那人群中搜尋,聲音低沉而暗啞,“你說……懷暮會不會就在那人群當中?”無波的鳳眼在吐出那個名字時,微微閃過了一絲波動。
胤鋨握著酒杯的手一顫,臉色亦沉了下來,懷暮……自從她在龍船上失蹤以來,如今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了,若是再找不到,他這個九哥怕是要徹底瘋魘了……
岸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叫,打破了船艙里沉悶的氣氛,胤鋨探頭看過去,只見對面的酒樓里踉踉蹌蹌跑出個金髮藍眼的青年傳教士,一個粉衣的女子跟隨而出,一隻手拎著一包牛油紙包的鴨油蘇燒餅,另一隻手cha著腰,扯著嗓子喊道,“你個作死的洋鬼子!登徒子!不要臉!不在自己的國家裡安生地呆著,gān什麼跑到咱大清國里來撒野!”
那洋人站的遠遠地,聽到她罵也不生氣,只是笑容可掬道,“姑娘,此話差矣,我這臉皮好好地長在臉上,怎麼能叫不要臉呢?”一口漢話倒是說得流利。
本來眾人一見個女子指著個洋人當街叫罵,便覺得極為稀奇,紛紛停下腳步圍觀,聽了這洋人的一番話,不由得哄堂大笑起來,紛紛附和道,“就是,人家的臉皮好好長在臉上呢,怎麼能說是不要臉呢!你且說說,他哪裡不要臉了?”
那女子氣得滿臉通紅,跺著腳道,“你還敢說!你直不弄咚地差點把我家夫人撞到,我家夫人不與你計較便罷!你居然還……你居然還敢親我家夫人的手!我家夫人的玉手豈是你這毛嘴毛臉的猴子能親得的?你趁早還是回去你們國家親你們的母猴子去!”
其實這青年傳教士金髮碧眼,高大英挺,倒也生了個好模樣,只是到了這粉衣女子的嘴裡,不知怎麼的就成了個猴子。眾人再細一看,映著那日頭,那洋人的臉上手上有一層金色的絨毛,洋人的體毛本就重些,這是種族的詫異,本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如今被這女子一說,心裡驀地就升起一陣怪異來,禁不住都哈哈大笑起來。
那青年傳教士倒是個好脾氣的,被人罵作猴子也不惱,只賠笑道,“這位姑娘誤會了,我與你家夫人在京城本是舊識,如今在異地相遇,難免激動了些。何況吻手禮在我們國家表示的是敬重之意,怎麼會是輕薄呢?”
“我呸!什麼吻手禮!明明就是你對我家夫人圖謀不軌!姑奶奶我可警告你,我家公子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哪是你這個癔里巴怪的毛猴子能比的。你再敢對我家夫人動歪腦筋,可小心了你的皮! 姑奶奶我可從沒見過象你這般恬不知恥的男人,還是個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