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去你們福晉那邊坐了坐。”我一邊走一邊說,到了屋門口止了腳步,轉頭看著綠萼,悄聲問道,“你們爺正做什麼呢?”先打探好了,別一進門又被只靴子打出來。
“爺剛叫了飯,現在正在吃著呢!”說完似乎是想起了剛才的事,偷偷抿嘴一笑,“格格放心進去吧!”
我很沒面子地瞪了她一眼,從她手裡接過小包袱,“笑什麼笑!剛才的事都給我忘了,誰也不許傳出去!”
進了屋,看見胤禛已經換了家常的袍子,坐在炕上,面前擺著一張小方桌,正拿著勺子喝湯,見我進去,瞥了我一眼,沒吭聲。我見桌上雖然只有一套碗筷,但那飯菜的份量卻是兩人份的,大多數菜都只動了幾筷子而已,心裡便有了數。
將包袱放到一邊,笑嘻嘻地挨著他坐下,“怎麼也不等我就自己開動了?”說著就熟門熟路地招呼丫鬟再給我上一套碗筷,他抬眼瞅了我一眼,還是不吭聲。
我想了想,笑道,“可是生氣了?怎麼這么小氣,不就是看見……”
“你還說!”話還沒說完,直接被胤禛一句bào喝打斷。他豎著眉,臉色冰冷。把地下伺候的丫鬟嚇得一哆嗦。然而我離得近,看清他眼裡的神色不是惱怒,更多的是羞澀。我心裡暗笑,表面一卻副委屈的樣子,“好嘛,不說就不說,gān嗎這麼凶。你瞧,都把你屋裡的丫鬟嚇壞了。”著伸手一指,果然見她們臉色有些發白。
胤禛淡淡地瞥了她們一眼,“行了,這裡不用你們伺候。你們先下去吧!”
見那幾個丫鬟都退了下去,我立刻就粘了上去,又是摸臉,又是扯胳膊,又是抱腰的,一邊磨蹭一邊抱怨,“人家想你了來看你,你可好,一見面就吼我!”
他被我的舉動弄得飯也沒法吃了,湯也沒法喝了,哭笑不得地看著我耍賴,低聲斥道,“別鬧了!”
我當然不聽他的,越發地坐到他身上去了,在他臉上亂親一起,然後去吻他的唇,舌尖探入他的口中,嘗到ròu湯濃郁的香氣。他起先有些推拒,慢慢地手抬起來摟著我的腰,將我往懷裡緊了緊。
我伸手輕觸他清俊立體的五官,指腹在他濕潤的唇上來回地撫摸,他看似清冷的雙眸中掩藏了太多溫暖與柔qíng。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眼,嘆息,“阿真……”沒有什麼語言可以表達我此時的心qíng,也沒有什麼語言可以形容我對你的感qíng。想必你也是一樣的吧?所以你只是安靜地看著我,並不說話。
綠萼將我的碗筷送了進來,我們吃飯,便叫丫鬟進來收拾了。胤禛看了看我放在一邊的小包袱,“又去那迦那裡偷藥了?”
“是呀!”我將包袱拿到跟前,解開,露出裡面的瓶瓶罐罐,“這次可被軟筋散給害苦了。不然我也不至於被人擺布至此。回來後就想著往後得在身上多備幾種解藥,以防萬一。”我拿了一個小瓷瓶,將裡面的藥丸倒空,然後從另外幾個瓶子中倒出幾丸藥放到裡面,一邊倒一邊解釋, “蒙汗藥,軟筋散……常見的幾種解藥都在裡面了,你把個隨身帶著,以防萬一。……這個紅色的是蒙汗藥的解藥,這個小一些的褐色的是軟筋散的解藥,還有這個……一定得記清了,可別混了?”
他點點頭,接過瓷瓶,把蓋子又緊了緊塞進腰上的荷包里。我想了想,又弄好了幾個藥瓶,準備自己留一個,剩下的預備分給胤禟,胤鋨,胤祥,胤禎等人。
我在這邊擺弄著藥瓶,胤禛坐在一邊看著我,半晌開口問道,“那些流言可聽到了?”
我動作頓了一下,轉頭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只在那些婦人間流傳,怎麼你們爺們也聽說了?”轉念一想,冷笑了一下,“我怎麼糊塗了,就連弘昀都知道了,可見這流言傳的有多烈了。還指望著能瞞過你們這些消息更加靈通的人不成?”
胤禛沉默了片刻,說道,“你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去西山外火器營嗎?我看不如再緩一緩,如今你正在風頭上,我怕那些大臣們拿這個說事兒,上摺子彈劾你。”
我冷哼了一聲,“隨他們的意。他們彈劾的還少嗎?不過是làng費筆墨而已。”
他垂下眼帘,低聲道,“那個南宮遙……你就這麼急著為他報仇,一時也等不得,連風頭也不避了?”
我渾身輕顫了一下,那個人簡直成了我心裡的一道傷,輕輕碰觸都是難耐的疼。這些日子我一直裝著自己沒有事,談笑風生,恣意歡笑,享受著久違的自由的空氣。我掩飾著,逃避著,想要證明自己還是那個驕傲而瀟灑的愛新覺羅。彼岸,我的心裡什麼也沒有多,什麼也沒有少。我曾經是一個殺手,人命在我眼裡不過如糙芥一樣輕忽,邱耀祖不過是想要娶我為妾,我便殺盡了他的全家。我的驕傲和自尊不容踐踏,何況南宮遙將我像寵物樣囚禁了那麼久。我是憤恨的,若是他不死,落到我的手裡不會有好的下場。我或許會用鏈子將他拴起來,用籠子將他困起來,讓他嘗一嘗受rǔ的滋味,或許……gān脆就殺了他……抄家滅族是肯定的,他不僅是前明後人,還站錯了隊伍。然而他就這麼死,我心裡盤算的種種計劃根本沒有來得及實施,他就這麼從容赴死,還是為了我。頭一次意識到,生與死的份量居然完全不同。他一死,我就像中蠱惑一樣,怎樣都忘不掉。那些曾經的屈rǔ回憶起來也不再那麼難以接受,反而有了淡淡的甜蜜,淡淡的哀傷,甚至曾經想過,若是知道結局會是這樣,我該對他好一些的……可是他已經死了,什麼都回不來,都成了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