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你們家擺設的這些古董字畫,還有身上穿著的綾羅綢緞,一個小小的管農事的官員的的月例才幾個錢?肯定是個貪官。殺了也不算冤枉!”
“我們家本就富裕,雖然我阿瑪如今官職不高,月例不多,但我們本家富裕,不夠的錢都是我們自己貼的,不是貪污的。你們若不信,只管去打聽打聽。我們董鄂氏族人善經商,哪個不是家底豐厚?你們只憑自己的片面之詞,就認定了我阿瑪是貪官,還要施以毒手,不可笑嗎?”
那瘦高男子一瞪眼,“我們天地會的人做事,還用不著你一個小姑娘來指手畫腳!就算你父親不是貪官,那也該死!誰叫你們是滿人!還為清廷效命!”
另外幾個人附和道,“對,滿人都該死!這些狗韃子,一個也不能放過!”
淑惠知道跟這些人說不通什麼,便不再出聲。她坐在滿是瓷器碎片的地上,一隻手捂著額頭,鮮血順著她的指fèng流下來。
屋子後面的哭聲戛然而止,接著聽到王氏悽厲的哭喊聲,一聲慘叫之後,王氏也沒了生息。後院隱隱有騷動的聲音,黑衣女子皺了皺眉,“這家的下人起來了,去解決掉,不要鬧出太大動靜來。”幾個黑衣人得了命令,立刻提刀趕往了後院。
淑惠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呻吟呼救的聲音還是順著fèng隙鑽進了她的腦海。她縮成一團,全身劇烈地顫抖,淚水混著血液從她蒼白的臉頰上滾滾而落。榮惠,她的弟弟,還不會走路;王氏,她父親的妾室,安靜溫柔的一個女人,彈了一首好琴;秋菱,她的丫鬟,整日裡嘰嘰喳喳總是那麼快活;還有廚房裡的胖胖的能做一手好心的宋大娘,知道許多新奇事兒的看門的張狗兒……都死了,被這些人殺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黑衣男子從後面回來了。淑惠看著他們刀上的血跡,心裡一片茫然。這些人,這些滿口冠冕堂皇的人,殺了這麼多人,殺了這麼多無辜的人。
黑衣女子用淡漠的眼神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都處理好了?”那麼輕鬆的語氣,仿佛討論的不是殺人,而是天氣之類的問題。
淑惠怔怔地看著他們,黑衣女子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們這也是無奈之舉。”
淑惠眼裡含著淚,憤恨地看著她,“你說天地會只殺貪官污吏,後來又說殺滿人。可是他們不過是些窮苦人,無權無勢無財,你們為什麼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黑衣女子似乎是不能忍受淑惠這樣憤恨指責的目光,閉了閉眼,“你說的對。他們都是窮苦人,本來不應該殺他們。可是非常時期就當行非常之事。”再睜開眼時,眼中又是一片堅定,“為了主上,為了我們的大業,不得不有人做出犧牲。這樣的犧牲是必須的,也是值得的。”
淑惠被她的理論說的一愣,必須的?值得的?
什麼人會qíng願為了一個與他生活毫無關聯,對他全無好處的東西放棄生命?沒有人會。那這些人又憑什麼替他們做出決定。殺人就是殺人,哪裡來的這麼多可笑的理由。
黑衣女子不yù與淑惠再多說,把目光又投向窗外的黑夜,喃喃自語,“怎麼這麼久,人還沒來?該不會出什麼岔子了吧?”
話還未落,圍牆外傳來腳步聲和人馬聲,院門被咚咚地敲響。
屋裡的黑衣人一震,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露出喜色來,“來了!”
幾個黑衣人跑出去開門,十幾個天地會的人押著幾個身著綾羅綢緞,驚恐不安的人走了進來。興寧驚訝出聲,“梁大人?”
為首的中年人臉色灰敗,抬起頭來,看見興寧。於此同時,邊的淑惠也把他看個清楚,原來人正是董鄂?興寧的頂頭上司,梁知府。
接下來,不停地有人敲響大門,一撥一撥的天地會的人押著福州官員來到了興寧的宅邸。有興寧在福州知府衙門的同僚,還有福建巡撫衙門、浙閩總督府的官員。屋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一百多個人擠在一起,神色láng狽,驚恐莫名。他們都是被天地會的人抓來的福州官員。除了興寧是個管農事的小官以外,一個個的官職都不低。其中職位最高的自然是浙閩總督和福建巡撫。天地會的人將他們鎖在一間屋子裡。派人看守了起來。
白氏趁機擠開人群,將淑惠從地上拉了起來,用手帕給她捂著頭上的傷口。淑惠靠在母親身上,只覺得全身無力。
那些官員們起初默不作聲,後來嗡嗡地jiāo談起來,驚魄未定講述著各自的經歷,其實都是大同小異的,他們從各自的家中被抓了過來,集中在這一處小小的宅院裡 ——這是福州同知董鄂。興寧的居所。位於山腳,周圍的宅子離得很遠,視線開闊,利於守衛。所以被天地會的人選作了集中關押福州官員的場所。
一百多人被關在這樣小的一間屋子裡,屋裡又擠又熱,空氣渾濁不堪。有人在抱怨,有人在咒罵,淑惠卻覺得這些聲音離越來越遠,今晚上她經歷地太多了,驚嚇和過多的失血讓她的神志漸漸地模糊起來,她聽不到母親著急的呼喚,陷入了昏迷。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天,高溫和饑渴折磨著人的意志,再也沒有人抱怨,再也沒有人咒罵。地上打翻的殘羹剩飯被吃了個gāngān淨淨。那些官員們起初還端著架子,後來卻爭搶起來。不顧一切地將地上沾滿了灰塵,在高溫下變餿的食物塞進了他們高貴的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