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姑還要從顧韶韓家裡另借一架風扇車來,讓兩個兒媳婦幫她車稻穀。
顧岳問李長庚:“大伯家裡不用風扇車?”
李長庚答道:“大舅舅家裡每年年底會賣一點新米,不過大頭都要等到第二年三四月份才賣,現在當然用不上風扇車。”
收穫季節,糧食價格最低;每年三四月份,青黃不接,向來是糧食價格最高的時候,顧岳即使生長於昆明城中,也還知道這個常識。
顧岳有些詫異:“你們家怎麼不將稻穀留一留再賣?”
以顧岳輾轉於西南華南等地的見聞,李家橋這兒的人家,並不算很窮,大姑姑家裡能夠住上瓦房,足以為證,應該不至於這樣急著賣糧吧?
李長庚:“春天裡我姐姐出嫁,辦嫁妝花了不少錢。哎,手快了,慢一點兒――秋收季一完,縣裡就要派人下來收稅了,不賣糧可交不了稅,還有團防捐,我們村自己有團練,交得少,可也得交,不然縣裡的駐軍就要來生事。哦,今年春天從衡州來了一個營,進山剿匪,大明山這邊每個村都交了剿匪捐,聽說那個營現在還呆在八橋鎮,要等到農忙後各村賣了糧食有錢了、收了移防捐才肯回衡州去。我們村里就沒有幾家不用賣糧籌錢的。”
李長庚說得平常,顧岳聽得心中鬱悶,過一會才道:“幸好大伯家裡不用趕著賣糧。”
李長庚道:“外公當初分家時,因為兄弟多家底薄,其實也沒分到多少東西,後來外公和外婆老了,大舅舅連著辦了兩場葬禮,欠了不少債,差不多快要賣田賣地了,多虧小舅舅寄了不少餉銀回來,幫著大舅舅家裡緩過最緊要的關節,慢慢就有了節餘,大舅舅緩過手來,連著幾年囤了稻穀運到衡州去賣,很賺了些錢,剛好村裡有人家裡遇著急事要賣田,大舅舅就將鄰著小清江和清江河的十畝田都買了下來,那塊田出產好,每年的節餘更多,大舅舅拿節餘買了三條槍後,又到小清江對岸種了幾年黃豆,就更從容了,要不然也買不起三頭牛。”
顧岳訝異地道:“我父親很少和我說這些生計事。大姑父和大姑姑倒是都和你說。”
他知道自己家裡在昆明附近是有田的,每年包收租谷的租棧掌柜都會將租谷變賣之後送錢到家裡來。但是他以前不知道也不關心那些田有多少、具體在什麼地方、地契在哪裡。變出倉促,顧品韓也根本來不及和他交待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