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顧岳只是遠遠看過幾回歌會,要說詳情,其實也說不上來。
顧岳剛回來時,除了李長庚,其他年輕人還真不知道怎麼和他搭話,顧岳自己也覺得和他們無話可說。不過一個農忙季下來,彼此之間都熟悉隨意了許多,聊起歌會,鵲橋會,個個都眉飛色舞。李長壽還笑嘻嘻地湊過來問顧岳,他家大伯和大姑姑有沒有給他提起相看的事情。
顧岳詫異地道:“我還沒出孝,怎麼會?”
旁邊一個少年插話道:“仰岳你在外頭長大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祖上留下來的規矩,我們村都不講究這個。要是哪家有男丁戰死在外頭了,這家的子弟,更加要趕緊成親。”
離得近的幾人鬨笑:“正是正是。仰岳,今晚上出來看戲放燈的妹伢多得很,好好留心著,若是有看得中的,提親說親,三媒六聘地下來,正好趕在你明年三月滿十八時成親。”
李長庚小聲在顧岳耳邊道:“老人們說,祖上立下的規矩,生的一定要比死的多,家族才能綿延長久,所以不讓守孝。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先前都沒和你說過。”
顧岳怔了一下,開頭覺得匪夷所思,但轉念一想,覺得只怕的確如此。李家橋三姓,尤其是顧姓,子弟從軍者太多,戰死者不少,若是真的按著那套老規矩守孝,父孝三年祖孝一年,叔伯孝再一年,還有堂親族老的孝期,累積下來,恐怕不過幾代人就子孫凋零了。
他原本覺得,今晚這個鵲橋會,和他並無關係,是以十分坦然地看著大家取笑李長庚和另外幾個年將十八、正在說親的少年,但是被大家這麼一說破,立刻覺得不自在了。他這點不自在,被眼尖的看了出來,難免又鬨笑著拿他打趣了一番。
因著大家時不時提到誰誰誰快十八歲了,要說親成親了,這些名字中除了李家橋的子弟,還有幾個是別村相熟的少年或是親戚家的子弟。聽著聽著,顧岳忽然覺得有些奇怪。他記起自己那些同窗們,其中很有幾個,年紀輕輕,便已成親生子;回想平日所見所聞,似乎許多人家,若是家境尚可,往往也會早早給兒孫娶親,好求個早生貴子。
像李家橋這邊,男子必要年滿十八歲才許成親,便是李長壽這樣的寡母獨苗也不例外,倒是罕見了。
顧岳很自然地轉向李長庚問起個中緣故。李長庚道:“這個,聽老人說,最開始是明山和尚給李家立下的規矩,男子滿了十八,女子滿了十六,習武有成,筋骨強壯,氣血充足,這個時候成親,生下的子女會更強壯一些。大概是真有效用,後來大家就都守著這個規矩了。”
李長庚解釋的時候,多少有些窘迫,臉上又泛起了紅。不過還是很認真地又補充了幾句:“咱們村的小伢,的確很少有養不活的,也很少有多病體弱的,所以八橋鎮這邊的幾個村子,都喜歡學著咱們村的這個規矩。”
李長壽“哈”地一聲笑了起來:“長庚哥說得太客氣了,哪裡是喜歡學咱們村的這個規矩?是不得不學吧!八橋鎮這方圓幾十里,有女兒的人家,都願意嫁女兒到咱們村來,有男伢的,也都樂意娶咱們村的妹伢。就算有些人家想要早娶媳婦早嫁女,又有幾個好人家,肯在沒有相看過咱們村的男伢妹伢之前,就給自家兒女定下親事?這麼一來,可不都得就著咱們村的規矩來?”
李長壽說得眉飛色舞,得意洋洋,一群少年也與有榮焉地附和著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