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回憶起賈赦忤逆的種種,始於自己要以娶親為由讓他搬出榮禧堂;賈赦自然是因為榮禧堂的事被激怒的,但讓自己不得不步步退讓的原因,卻是賈瑚之死。自己從賈政一出生便袒護他,什麼好東西都緊著他,娶媳婦也是挑上上等的家世人品,卻沒想到自己千挑萬選回來這樣一個心大的。
自己這幾個月顏面掃地,東奔西走,財物盡失,疲憊不堪,沒有得到這夫妻兩個一句好話,這兩人只有無盡的要求和索取。
賈母又疲又累,賈政委屈了就擺一副臭臉;賈王氏委屈了就跟自己哭訴;自己受了幾輩子沒受過的委屈找誰去?於是賈母也怒道:「你還有臉哭,若非你沉不住氣害了瑚兒,我何至於今日處處被那逆子拿捏!還有,就是你心大了,肖想太多,才種下今日的禍根!瑚兒那樣可愛的孩子,小小年歲,礙著你什麼,你竟要下此毒手?若非為了珠兒和元兒,我就不會替你遮掩!瑚兒也是我嫡親的孫子,我卻沒有替他主持公道。我也是當初豬油蒙心了,今日的一切,安知不是報應!」
賈母以前心中總惦記賈赦會害得榮國府家破人亡那條批語,賈政夫妻有多少不妥都忽略了,習慣性的護著賈政夫妻兩個。此刻仔細一想,今日之禍,多少是賈王氏自己闖出來的,賈母忍不住舉起拐棍就敲在賈王氏身上。
賈母的沉香拐原本就沉,即便賈母年老力衰,敲在身上也生疼,何況賈王氏養尊處優,細皮嫩肉,本就不經打的,這一下一下的,賈王氏受著也是苦不堪言。好在現下正值初春,乍暖還寒,賈王氏穿得倒厚,不然光是賈母這一頓打,她都未必受得住。
賈母再是怒極,也終究顧念賈珠和賈元春的顏面,沒有往賈王氏臉上招呼;賈王氏知道自己理虧,也只得咬牙忍住。但是即便如此,賈王氏依舊是滿腹委屈的,心道: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以前從未計較過,今日你自己在賈赦那裡受了氣,卻拿這樣的舊事來打罵我?
賈政被賈母此舉嚇得心驚肉跳,他心中也遷怒賈王氏連累自己,又覺此刻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勸道:「母親,事已至此,總得先想個法子應付眼前之事。」
賈母回過神來,嘆了一回氣道:「還能有什麼法子,賈恩侯那廝已經瘋了不說,他如今還有聖人撐腰。不但敏兒說他這些時日三番兩次外出公幹是立了功的,單說我們打聽到戴公公親送他好幾回,便知什麼落罪下獄之事另有隱情了。若是以前,我還能用孝道壓一壓他,如今他六親不認,我拿他已無任何法子。」
京中官宦人家,哪個不曉得戴權的態度,有時候就是景懷帝的態度。此言說得賈政夫妻都低下了頭。
賈王氏剛捱了打,心中對賈母和賈政都十分怨懟,若非賈政無用,不能給自己掙回誥命、霞帔;自己何須算計長房?老太太不去責怪她自己的兒子無能,偏來打自己。但如今打也捱了,面子也被下了,自己拿賈赦也毫無辦法,最終能不能拼一拼,還是落在老太太頭上。
於是賈王氏一抹眼淚,跪下道:「老太太打我怨我,我也不敢辯;這許多事,原本就是我年輕氣盛,做錯了。只是事已至此,賈員外郎已經被逐出了源公一脈,當年太|祖皇帝念及源公功績封的爵位,總不該襲在外人頭上。媳婦還請老太太瞧瞧有無辦法將此事改過來,好歹給珠兒、元兒一條活路;源公一脈,也有人繼承香火。媳婦的錯處,媳婦自然會領,從此以後,媳婦吃齋念佛,給瑚兒念經超度,稍減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