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這一位jīng力旺盛的康熙爺可是創下了夜御十三女的傳說的,子嗣更是旺盛得叫人肅然起敬。可偏偏這一位在後宮裡被專寵了一輩子的貴妃,竟是一個兒子都沒能留下,唯一生下的格格也相傳是剛生下來就不幸夭折,這之中可供人遐想的空間可就實在太多了。
被無數編劇荼毒過的胤祺正放飛著思維沒邊兒地猜想著,就聽見貴妃依舊清清淡淡的聲音:“我總歸也活不長了,不過是想找幾個人在下頭做個伴兒,免得太清淨罷了——我聽說是他救了太皇太后,既然是老天爺要他來做那位福壽綿長的老祖宗的替死鬼,我便帶他走,有有什麼不成的呢?”
康熙的身體像是瞬間繃得死緊,又一寸一寸地qiáng迫著自己放鬆下來,啞聲道:“你就……那麼想要祖母的命?”
他這一句話說得沙啞艱難近乎泣血,貴妃卻依然只是微笑地望著他,忽然柔聲道:“玄燁,你為什麼不敢看我?你把我帶進宮來,好吃好喝地供了這麼些年,難道不就是為了我這一雙和姨母一模一樣的眼睛麼?姨母在天上看著你吶,你記不記得她臨去時的眼神?還想不想……再看一次?”
明明每一個字都在犯上,每一個字都能叫她被拉出去活剮上一次,康熙卻只是沉默地低著頭,身體甚至下意識向後挪了半分。胤祺窩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地裝著睡,心裡卻早已因為“姨母”這兩個字翻天覆地。
這一位皇貴妃——果然不是佟國維的女兒!
世祖曾有二貴妃,為漢軍旗佟姓孿生姊妹,一曰婉柔,一曰婉英,長姊生聖祖,為孝康章皇后,妹無所出。史書上冰冷的記載仿佛一下子鮮活起來,鮮活得血腥彌天,冷酷得叫人膽寒。
“當年她老人家的一場火,燒死了我的親娘,也叫你的額娘受驚,自此纏綿病榻,早早地撒手人寰……若不是那時我被舅舅抱了出去避痘,只怕也早已化成了一具枯骨,一捧灰燼。”貴妃依然微笑著,眼裡卻已帶了隱隱淚意,原本清淡的聲音也漸漸轉為悽厲,“一報還一報罷了,我只想叫她也嘗一嘗這個滋味,嘗一嘗被困在火海里,一點點絕望,一點點死去的滋味……哪個阻了我,就都跟去陪葬!”
“若是——朕阻你呢?”
康熙忽然開口,他的聲音仿佛已徹底冷了下來,卻叫貴妃猛地一顫,難以置信地望著他近乎冷硬的面容:“你……”
“朕只知道,若是沒有太皇太后,朕兩歲的時候就死在了宮外。若是沒有太皇太后,朕早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外臣嚼了gān淨——若是沒有太皇太后,朕現在也許也會是你說的,一具枯骨,一捧灰燼。”
他始終在炕邊坐著,此刻卻忽然站了起來,一步步bī到貴妃面前,bī得她臉色蒼白地跌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頓地道:“太皇太后對朕之恩,朕三生三世也報答不盡。阿姊,你要報仇,朕的命撂在這兒隨你拿去,可你不該對祖母下手。”
說到這一句,他終於徹底將那個稱呼換回了明明白白的漢話——仿佛連他自己都為著這一個稱呼而微微一震,可剩下的話,依然說得冷硬又決絕。
胤祺的身體卻已近乎僵硬,不知冷汗還是捂出來的汗,早已將貼身的衣物浸了個濕透。
——這兩尊大佛說這麼機密的話,為什麼就不能好好地挑個機密的地方,怎麼就非得要在他耳朵邊兒上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萬一要是他沒睡著,甚至萬一康熙日後忽然懷疑他沒睡著,他不得被扔到煉丹爐里燒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穿越不到半個月,已在生死關來回打了兩個轉的五阿哥忽然感到了極度的心塞。
“你這孩子啊……不過為了這麼點子事兒,就折騰得這樣天翻地覆,還真是隨了你那額娘的烈xing兒。”
門外忽然傳來孝莊平靜的聲音,幾人的臉色俱是微變,康熙緊著走了幾步一把拉開門,梁九功正一臉悲壯地被捂著嘴按在地上,孝莊面色淡然地由蘇麻喇姑扶著,緩步邁過了那個頗有些礙事的門檻,在胤祺睡著的炕沿兒上坐下,細細地替他掖了掖被子。
“當年的事兒,你要是真那麼想弄清楚,來跟哀家問個清楚也就是了,又何必繞這麼大的一個圈子呢?”
孝莊的目光只落在胤祺依舊蒼白的小臉上,憐愛地輕輕撫了兩下,語氣也輕緩得像是生怕將他驚醒:“你啊,也不仔細想想。那把火要真是哀家放的,怎麼會饒你被安安穩穩地送出宮去,還養到了你們佟家老小的名下?”
貴妃臉色忽然變得慘白,用力地搖了搖頭,仿佛始終在恐懼著那另一個可能。孝莊卻像是半點兒都沒注意到她的臉色似的,依然語氣清淡地繼續地說下去:“哀家今兒就和你說一句實話——那把火其實是你額娘放的,為了把她自個兒,還有她那個生xing柔弱的姐姐一起燒死在深宮裡頭。這樣一來,她們的三阿哥就會順理成章地過繼在哀家這兒,不會再有人記得他身上有一半漢人的血脈,也不會有人再阻撓他登上那個位子。你們佟家的兒子,就能成為我大清的一國之君。”
“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