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苦著臉朝屋裡揚聲喊了一句。那屋子當間兒的太師椅上卻是大馬金刀地坐著個俊秀英朗的青年,手中正細細地翻著本書,聞聲卻是頭也不抬地道:“再站半個時辰!對了——你抱著的酒可是皇上要喝的,萬一要是不小心失手給打碎了,我可就沒有第二壇了。”
胤祺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卻也只得愈發小心地把那壇酒抱得更緊了些。要他說,他那位皇阿瑪和這一位師父絕對有些個什麼事兒——說是把這浣竹軒賜給了他,可三天兩頭的就把他轟到chūn永殿去陪太皇太后,他師父住這兒的時候比他都多,顯然是借引子給huáng天霸賜的園子。再說他這個師父,原本是個多純良靦腆得大好青年吶?這眼見著是跟皇阿瑪待的日子久了,竟也學會變著法兒的作弄他了!
小孩子的日子過得都快,轉眼間已是兩年過去了,納蘭依然好好地活著,孝莊的身子也還頗硬朗,沒了太子的尚書房日子實在愜意的不成——如若不算上有事沒事就要給他使個絆子的太子跟那位索大人,他的生活簡直平靜愜意得仿佛回到了當年埋頭讀書的高三。
在huáng天霸堪稱嚴苛的監督下,挑食如五阿哥也不得不頓頓的好好吃飯,幸而每日練武極耗體力,沒吃成個大胖子實在是幸之又幸。好處自然也是有的,兩年來他已竄高了不少,個子隱隱有要反壓他四哥一頭的趨勢,身形也再不復兩年前的瘦弱,小臂上甚至有了隱隱成形的流暢肌ròu線條,可實在是叫他驚喜不已。
只可惜無論這兩年huáng天霸怎麼叫他在太陽下頭曬著,胤祺的膚色也依然比常人蒼白不少,叫他這位師父沒少嫌棄他。兩年來他的個頭兒雖然長高了不少,樣貌的變化卻並不算大,只是五官隱隱有了長開的趨勢,比當年少了幾分稚嫩,隱隱已顯出了些英氣來。
“喲——阿哥,這兒是又被huáng大人給罰站了?”
梁九功剛一進院子,就一眼見著了胤祺這無比艱辛的模樣,忍不住笑著調侃了一句。胤祺見著他目光便是一亮,忙不迭招呼道:“公公快救我!是不是皇阿瑪找我有事兒——我這就去!”
梁九功笑得不成,連連點頭應了,進屋去與huáng天霸說了幾句話。胤祺又咬著牙挨了一陣,總算是見著huáng天霸施施然出了門,一手便輕輕鬆鬆地接過了他懷裡險些傾灑的酒缸,穩穩地撂在了一旁:“皇上叫你過去——今天的下盤功夫就練到這裡了,晚上再把你的那一套拳架和心法都練足一個時辰,不准偷懶。”
“誒。”胤祺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又衝著huáng天霸恭敬地抱了一抱拳,這才快步地回了屋子去換衣服。梁九功每次特意來傳旨,都要和huáng天霸一起神秘消失一段時間,他雖然好奇,卻也清楚這不是他該知道的,故而倒也從不曾多問過。
兩年前huáng天霸看過胤祺打的那一套忽雷太極拳架,就立刻變更了原本的教學計劃,拳腳功夫上只准他繼續jīng練這忽雷太極,不再教他旁的,說是怕他反而學的雜了,不久之後,更是塞給了他一本書叫胤祺務必通讀背熟。等看懂了裡頭究竟寫的是什麼,胤祺才忽然驚喜的發現——這本書居然就是當年叫老院長惋惜不已的那一份早已失傳的忽雷心法總綱,雖不知練下去會有什麼效果,但看他師父這重視的程度,只怕好處絕不會太小。
除此之外,原本定下要教的兵器功夫卻也緩了下來,huáng天霸只教他jīng研輕功、暗器,又加倍的錘鍊他的下盤功夫,打熬力氣。這可沒有多少前世的助益可用,胤祺只得咬著牙日日苦練,雖不知huáng天霸的確切用意,但這身子卻是眼見著比兩年前好了不少。
胤祺回屋擦過了汗,換上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又把那塊游龍佩仔仔細細地貼身戴好,和huáng天霸說了一聲便快步向清溪書屋趕去。現在已是六月的光景,正是熱得厲害的時候,幸好這暢chūn園裡處處是林蔭流水,到也確實叫人頗為愜意。
自打這園子落成,康熙幾乎把家都搬了過去,尤其是炎炎夏日,更是舉宮來了這裡避暑。太皇太后奉壽萱chūn永殿,太后居chūn暉堂,太子則住在澹寧居。嬪妃們都散在南路的各個園子裡頭。阿哥們里只大阿哥已出宮開府,剩下的也都賞了東南角的小院子,他在那兒倒是也有住處,只不過整日又要練功又要念書,倒是幾乎不怎麼去過。
也不知是不是為了什麼他尚且無法理解的qíng調,康熙自個兒住的那一處清溪書屋在大東頭,可拐彎抹角賜給他師父的這浣竹軒,卻是幾乎就要出了西門了,每次橫穿過去都是不短的路程。園子裡又不准策馬,他那位好師父居然還說這是鍛鍊他的腳力,害得他每次都得橫穿整個園子奔波在這兩個人當間兒傳各種稀奇古怪的話,有時真恨不得懷疑這倆人gān脆就是有意折騰他的。
一路上游游林玩玩水,時不時地調戲一兩隻膽子大的白鶴,揪一把糙喂喂麋鹿,卻也硬生生把這一段路走出了小學生chūn游的感覺來。胤祺天生就受這些個動物的喜歡,雖然不明就裡,卻也隱隱猜出是這一雙眼睛引發的變故。說來也怪,有時候日頭太亮了,他的瞳孔甚至會像貓似的微微收縮,幾乎和shòu瞳一般,他自個兒雖然不覺有異,可叫尋常人見了,卻是少不得要被嚇上一跳。
只是這麼一來,原本閻羅王轉世的傳言漸漸淡了,倒是出來了個狻猊托生的說法。這狻猊又恰巧是龍生第五子,體為獅形,傳言最是喜好佛xing,xingqíng更是極為耐心溫和,為佛祖坐下護法。人們越傳越覺著有理,居然有不少人就這麼信誓旦旦的信了,叫他也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
“五阿哥,今日這般清閒,莫非不需練功念書麼?”
正被一頭麋鹿用大腦袋蹭著胸口,胤祺身後忽然傳來了個沉穩厚重的聲音。這聲音他並不陌生——索額圖,太子他嫡親的舅公,前兒據說剛去尼布楚跟沙俄簽訂協議去了,卻不想今兒就已回了來,居然還恰好叫他就這麼撞見了,也實在是不巧得很。
一巴掌推開那頭不qíng不願的麋鹿,胤祺笑著抬手施禮道:“見過索大人。索大人今日也是這般清閒,想來此去東北定然已立全功,胤祺恭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