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懶得多理會太子,可胤祺卻依然覺著今日的變故不無蹊蹺,忽然就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
“能是能……主子可是哪裡不適,要廉貞來看看?”貪láng聞言不由微怔,廉貞是他們裡頭專門負責治病療傷的,胤祺這時候要叫他來,顯然不會是無的放矢,“若是——”
“不是,我倒是沒什麼事兒……我是想叫廉貞來看看那匹馬。”胤祺淺笑著應了一句,言罷卻又忽然有些遲疑,猶豫片刻才道:“既是給人醫病的,大概給馬——也多少看得出些名堂罷?”
貪láng茫然地點了點頭,想像著廉貞知道自個兒要給一匹死馬看病的表qíng,眼裡便不由多出了些促狹之色,qiáng忍著笑意道:“主子放心,屬下這就傳信……叫他過來……”
“動作隱蔽些,不光是太子的人,連守備也一塊兒避諱些。”胤祺滿意地點了點頭,只覺著這有手下做事兒確實要比事必躬親輕鬆得多,又特意囑咐了一句,這才重新躺了下去——其實心脈那點兒震動根本算不得什麼,緩了這一會兒早就沒事了。他賴在榻上,實在是因為不好意思撅著屁股出去騎馬……
說真的,那個馬鞍——還真不是一般的磨屁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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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到了太子的營帳外時,外頭已惶惶地跪了一地的太監僕從。一見著康熙過來,索家的兩個兄弟忙壯著膽子迎了上去,咬著牙顫聲道:“萬歲爺……太子爺說他,說他受驚了,要歇著,不准任何人進去擾他……”
“朕沒處置你們,你們兩個還真當自個兒無過了?”
康熙淡淡瞥了一眼這兩人,寒了聲道:“索額圖生養的一群好兒孫,竟沒一個扶得上牆的!梁九功,這兩個護主不力只顧逃竄的奴才,扒了扔出去各抽三十鞭子!”
“喳。”梁九功應了一聲,就有御前侍衛上來拿人。兩人嚇得不成,忙放聲哭喊求救,卻被一拳狠狠揍在了肚子上,疼得當即彎下身去,再發不出半點兒的聲音。
康熙不再理會這兄弟二人,挑了帘子俯身走進帳篷。太子正蒼白著臉色怔怔坐在榻上,叫他的心裡也是跟著不由得微沉,快步走過去緩了聲喚道:“保成……”
“兒臣的馬術不jīng,給皇阿瑪丟臉了。”
太子定定地望著帳子口,聽著外頭隱約傳進來的慘呼聲,忽然就挑起了個冷淡的笑意,又垂了眸啞聲道:“皇阿瑪發落了兒臣還不夠,還要發落兒臣手下的人麼?”
“你說什麼?”康熙震驚地瞅著他,一時竟想不清為什麼這個兒子竟會生出這種念頭來,“你那兩個奴才見你遇險不知相救,朕要了他們的腦袋都不冤!朕發落他們,就是為了警示你下頭的人不再做出這種棄主子於不顧的事兒來,你說這話——豈不是將朕這一片心思糟蹋到了那爛泥裡頭去?”
“是,兒臣本來不也就是這麼個不知好歹的xing子麼?”太子冷笑一聲,不閃不避地迎上了康熙的眼睛,“五弟是為救兒臣,兒臣卻差點兒就誤會了他……依著皇阿瑪的意,兒臣可是還要去五弟那兒負荊請罪去?好叫所有人都看著,這當朝太子究竟有多好賴不分,善惡不辨!”
“你——”康熙被他氣得說不出話,身子晃了晃才勉qiáng站穩,費力地搖了搖頭低聲道:“朕那是在幫你攢著人心吶……你豈能如此糊塗?你可知——若是你今兒的行徑傳出去,朕又不加攔阻……有多少原本就在明珠跟索額圖之間搖擺的大臣,興就會倒到了那一頭去!”
“那也是皇阿瑪您放任的!”
太子厲聲喊了一句,一直以來壓在心底的委屈跟怒意忽然就再也壓制不住,猛地起了身低吼道:“什麼大阿哥黨,什麼明珠——皇阿瑪,您一樣樣的都看在眼睛裡,可您又曾管過!若不是您有意放任,好的差事都jiāo給大哥跟明珠去辦,大哥他憑什麼能跟我作對?他算個什麼東西?您可知道……他們如今都快騎在兒臣的腦袋頂上了!”
康熙愕然地望著面前這個曾叫他花費了最多心血的兒子,身子猛地一晃,竟是抬手緊緊地扣住了胸口。他竟從未想到——這麼多年的苦心保護和榮寵,居然叫太子養成了這樣一副目無餘子的高傲xing子。而自個兒換了又換挑了又挑,想著小五兒總是做事留一線出手緩三分,這樣下去永遠都不能把太子磨礪出來,這才特意換了大阿哥來當磨刀石。可不過是才遇到了這麼點兒的阻力跟挫折,太子居然就已這般的承受不住……
“你到底明不明白——這江山,將來是你的……”
康熙艱難地低語了一句,向著這個竟已有幾分陌生的兒子走了幾步,深深地望向那一雙滿是憤慨和委屈的眼睛:“大阿哥是你的臣子……所有的人,將來都會是你的臣子,可這些都得你自個兒去掙,不是朕給了你,就都是你的!你可知朕八歲登基,有多少臣子都盯著朕,整日盤算著怎麼要了朕的命。你可知那明明貴為天子,卻旨出無人從,言出無人聽的局面,又是何等的叫人心裡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