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一時氣昏了頭了……你先下去罷。九功,給他口吃的,叫他好生歇息一晚。”
康熙揉了揉額角,勉qiáng緩了語氣低聲吩咐了一句。梁九功忙不迭應著聲,將那差役連拖帶拽地扯了出去,胤祺在邊兒上輕輕拿過了那封摺子放在一邊,替康熙慢慢揉著額角,思索著低聲道:“皇阿瑪,按著密信上所奏,那幾個省的布政司只怕確實沒多少庫銀了……可江南那頭畢竟有曹大人坐鎮,銀子本不該少,想來只是一時騰挪不過來——真正要緊的,怕是糧食跟修堤的物資。若是陸路斷了水路不通,就是cha了翅膀也飛不過去……”
“朕就是想不通——年年跟朕說風調雨順五穀豐登,jiāo的賦稅也沒少過,怎麼竟會鬧到這般虧空的地步?那些少了的銀錢糧米,究竟都到了哪兒去?莫非能憑空cha上翅膀飛了!”
康熙寒聲應了一句,卻又忽然意識到自個兒面前沒有什麼大臣,只有一個才不大點兒的兒子,忙盡力壓了壓火兒,揉了揉胤祺的腦袋低聲道:“小五兒,今兒這事兒怕是難理得清楚——你自個兒好好地吃飯,朕先去問個清楚。等事了之後,朕一定好好地給你補上一頓……聽話。”
“事在人為,皇阿瑪切莫急壞了身子。”胤祺點了點頭,卻是半句多餘的話也不曾說,起身替康熙打了帘子送他出去。帳外的天色雖已暗淡,卻依然是一片晴朗無雲秋高氣慡,叫人半點兒都想像不到——那千里之外的huáng河沿岸,又究竟該是一片何等悲慘的景象。
“主子……”貪láng快步跟到他身旁,猶豫著低聲喚了一句。胤祺抿了抿唇,目光已迅速歸於一片凌厲沉靜,微負了手淡聲道:“破軍跟祿存查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能把那些個東西弄到手?”
“回主子,昨兒晚上破軍曾送過信兒,說東西已拿到了,只是倉促間送不過來。”
貪láng沉聲應了一句,眼裡也是一片壓抑著的緊張焦急——他們幾個不論生在何處,卻都一塊兒在江南水鄉長大,對那一片地方本就有難捨的留戀關切。如今驟聞驚變,自然更是擔憂不已,恨不得立時便cha翅飛過去。
“你跟廉貞備兩匹快馬,明兒咱們不跟著大部隊走,趕緊回北京去。”胤祺蹙緊了眉,深吸口氣唿哨一聲,不多時便見一隻海東青在那已黯淡下來的穹頂之上盤旋了兩圈,收了翅膀朝著他歡喜地直紮下去:“啾!”
“祖宗,沒工夫陪你玩兒了——這是正事兒。”
胤祺撫了撫流風的頭頂,抱著它快步進了帳子。流風像是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老老實實地靠在他懷裡仰頭望著他,胤祺尋了一張紙快速地寫下了幾行字,又從懷裡取出了個小小的竹筒,把紙條捲成小卷細細地塞了進去,將竹筒仔細地綁在了流風的爪子上:“回京城去,老地方,有人會等你。換了東西再回來——聽懂了嗎?”
“主子——屬下覺得它聽不懂……”
貪láng在一旁看得神色詭異,猶豫半晌才鼓起勇氣小聲說了一句。誰知胤祺卻是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輕嘆了一聲道:“我也覺著它聽不懂,可是也總不能什麼都不說就把它撒出去罷?那看著也太不靠譜了……”
第68章 燜ròu
雖不知究竟是不是聽得懂了,流風卻當真不再似往日那般胡鬧,長唳一聲振翅而起,轉眼便沒入了暗淡的夜色中。
胤祺仰頭望著流風飛遠,不無cao心地輕嘆了一聲,正打算回帳子裡去,忽然聽著不遠處傳來一聲招呼。循聲望去,huáng天霸已快步趕了過來:“怎麼回事,可是江南出事了?”
“師父。”胤祺將他讓進了帳篷,撂下帘子低聲道:“江南目前尚安,可南面諸省連日bào雨,huáng河有多處決口。一旦流民為災qíng所迫背井離鄉,江南遲早也要亂。”
“正是秋收的時候……這次可是糟了。”
huáng天霸蹙緊了眉低語一句,連坐也不肯稍坐片刻,斷然開口道:“我今夜就動身,儘快趕過去,免得下頭的兄弟跟著流民一塊兒亂起來。”
胤祺聽著他的話,心裡頭卻也是不由微驚。怨不得人說這居廟堂之高則不知憂其民,他竟是全不曾想到過這一點——眼下正是要落收成的時候,這一場大水說不上要有多少人家顆粒無收,縱然等水退了,等著他們的也是更加嚴酷、缺衣少糧的寒冬。
若是就這般下去,甚至已足以令整個國本傷筋動骨,少不得幾年才能稍稍緩過來——怪不得噶爾丹這就跑過來挑釁,卻直到鬧了數年,幾乎已被吞沒了大半國土的時候,大清才終有餘力舉兵殲滅,甚至不得不勞動康熙親征……想來其中根源,只怕少不得要有這一次的水災的份兒。
“對了——師父,於大人正在南面巡查。您若調動江湖勢力,可與於大人合力,雙管齊下穩定局勢。”
想起那時康熙心有餘悸的神qíng,胤祺忙補了一句,又從頸間解下了龍紋佩塞進huáng天霸手裡,前世早看熟了的流程順嘴就念叨了出來:“等到了地兒,先把於大人的官印搶過來,他時常在下頭巡視,那張臉配上儀仗就能管用。您拿著官印跟這玉佩,遇著沒眼色的官員膽敢阻礙,先以震懾為主,千萬莫要急著動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