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被鎖在了艙子裡頭,卻也不過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地在門口撂著一根栓子罷了。胤祺掏出龍鱗匕順著門fèng隨手一划,那木頭栓子便無聲無息地斷成了兩截,咔噠一聲掉在了地上。貪láng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家一臉興奮的小主子,不著痕跡地快步護在他身側擋著人,猶豫半晌還是低聲道:“主子,萬一太子那兒形勢危重,皇上未必就能有空兒……”
“不礙事兒的,看這qíng形就沒什麼太要緊——若是真就危重了,哪至於清淨成這個樣子。”
胤祺淺笑了一句,攏了攏披風快步往前走著。卻還沒走出多遠,就正巧撞見了捧著食盒快步過來的梁九功,一見著他便慌忙迎上去道:“誒呦奴才的小祖宗……您怎麼這就跑出來了?再餓得慌也別自個兒往外跑啊,萬一過了病氣,少不得又得遭一起子的罪……”
“誰說我是餓的了!”胤祺被他攔著無論如何都不叫再往前走,哭笑不得地應了一聲,抬手架著他的胳膊道:“梁公公,我問你——咱可是要在前頭停下了?”
“阿哥料事如神……”梁九功愕然地眨了眨眼睛,一臉崇敬地望著這位未出艙門就能帷幄千里的小阿哥,點了點頭道:“萬歲爺剛傳了口諭,叫在清河縣落錨修整,等太子爺養好了再往前頭走——”
“這就對了,那我去找皇阿瑪有什麼不對——難不成你們到了地兒下船去修整了,還打算把我一人兒鎖艙裡頭悶著不成?”
胤祺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應了一句便快步繞開了他,往主艙匆匆趕去。梁九功怔忡地站在原地琢磨著這話裡頭的因果,卻是怎麼都想不明白,正要抬頭問時,卻見著胤祺竟早已走得遠了,忙高聲喊了一句,小跑著追了上去:“阿哥!別亂跑——留神過了病氣!”
還沒等梁九功追上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小祖宗,胤祺便已被自家皇阿瑪給攔了個正著。康熙本就因為太子的事兒正犯著愁,望著這個被自個兒不由分說給鎖了好幾天的兒子,卻也是生不出半點兒的火氣來。只能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無奈地輕嘆了一聲道:“小五兒聽話,回屋兒好好歇著去,朕可真怕你再著了病……”
“皇阿瑪,兒子想帶幾個人先往前走一走,不跟著御駕,才能切實地看一看這下頭的qíng形。”
胤祺坦然地仰頭望著自家皇阿瑪,神色間不見半點兒這幾日被冷落的不平,只有滿滿的認真跟鄭重。康熙心裡頭卻也不由微動,微蹙了眉略一思索,便朝著一旁的艙房走去:“跟朕來,說得詳細些,朕再好好想想。”
“這幾日下頭送上來的條子,兒子已大致都看過了,最新的一撥還沒來得及呈報給皇阿瑪——說是南方諸省形勢雖然尚安,可追其根由,卻是因為幾乎八成的災民都已被遷進了江南省。曹大人昨兒上的摺子,說是江南省如今雖尚能支撐,卻也是日日殫jīng竭慮地走著鋼絲。各處各級的官員,揚州蘇州的商賈,還有旁的那些個各方勢力,哪個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這麼一大塊兒肥ròu,各大勢力勉qiáng拉鋸才能保住平衡。若是一步踏得不穩,只怕就得鬧出大事兒來。”
胤祺心裡頭早已打好了腹稿,跟著自家皇阿瑪在艙中坐下,略壓了幾分聲音緩聲道:“主意是兒子出的,兒子自然不能這麼撂下句話就撒手不管,這是其一。等皇阿瑪御駕到了,所見所聞準保不是最真實的那個樣子,這是其二。再者說來,只要皇阿瑪這兒休整的消息一放出去,江南那頭知道咱一時半會兒的到不了,自然會有所鬆懈。若是兒子這時候過去,想來定然不至叫他們心生警惕,也能儘快了解如今的局面……”
“你說的倒是有理,可朕卻只是不能放心。”
康熙聽得不由微微頷首,卻又忽然無奈地苦笑了一聲,輕撫著他的額頂緩聲道:“你不曾正經出過宮,不知道這外頭的兇險。如今雖然四海已平,可也不是有了你師父在,天地會就徹底放棄了跟朕作對的。除開這一層不論,這剪徑的qiáng人,綠林的賊盜,水中的悍匪,可都不只是話本兒故事裡頭的玩笑——就算是有七星衛守著你,朕也不可能就這麼撂開手……”
“不妨事——他手裡既有龍鱗匕,又是huáng家嫡傳的徒弟,如今就已是這南七北三十六省的少鏢頭了。又有我陪著他下去,總不會叫他吃什麼虧的。”
艙外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清朗嗓音,卻叫裡頭的父子倆目光俱是一亮,竟是一塊兒起了身朝外頭望去。就見那個清俊英朗的青年正含笑從外頭走進來,雖然在下頭奔波了幾個月,卻像是半點兒都不曾沾染上風塵似的,那一雙朗星似的眸子依然帶著清亮的笑意,身形也依然筆挺得如松如劍:“你們下來得實在太慢,我都在清河縣等了三日,仍不見半隻船的影子,也只好一路找上來迎你們了。”
“你莫非是屬那孫大聖的麼?朕才在心裡想著若是你在該多好,你竟就這麼出現在朕的眼前了。”
康熙輕笑著說了一句,快步過去把住了huáng天霸的雙臂,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總算是長長地鬆了口氣:“天霸,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若不是你在下頭幫忙,這局勢也未必就能這麼快的穩定下來,那朕可就絕無可能如今日這般清閒了……”
“倒也沒什麼辛苦的,我一下來就拿龍紋佩訛了於大人的官印,這一路走得倒也通暢。下頭的兄弟們都肯幫忙,你們上面的政令也及時,又有於大人在江南連開三日城門接收災民,這邊的局勢始終都還算穩定……”
huáng天霸一向是禁不住好話兒誇獎的,不過才聽康熙說了這麼兩句,這個薄麵皮的青年臉上就又隱隱泛了血色,微抿了唇低下頭去,語氣也不由放得和緩了些。康熙淡淡地笑了笑,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裳,又緩了語氣道:“那也拋不開你的功勞。朕在廟堂之上,又如何能真管得著這江湖之遠呢?若非有你在下頭替朕守著,朕這一次只怕真是要捉襟見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