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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寅幾乎要悲憤地跳起來,人少了自個兒就能怎麼樣了?!他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個兒到底是為什麼會給這位四阿哥留下了這等不堪的印象,原本還指望著自家爺能幫著說兩句話兒,如今見著顯然也是敗在了四阿哥渾然天成的寒氣下頭,一時只覺著前途一片灰暗。壯著膽子稍稍動個大逆不道的念頭——這要是將來四阿哥成了勢,他這官兒只怕也是徹底的做到頭了……
“行雖可止,心卻難測!”胤禛冷著聲音應了一句,卻也總算是別過頭不再理會他。胤祺忙趁機給他使了個識相點兒快跑的眼色,又衝著另一頭的李煦輕咳了一聲道:“李大人,我兄弟的身份不適合單獨出迎,還請李大人跟曹大人陪著迎一迎這二位巡撫——四哥,一會兒咱倆一人應付一個,我見見那位湯大人,佟國佐可就留給你了……”
要說這康熙一朝,明珠心思yīn沉損招頻出,索額圖行事囂張為人傲慢,張家人代代謹慎忠誠,曹家大小事務一應周詳。稍微有名點兒的家族跟重臣都能說出幾句特點來,可最叫胤祺看不明白的就是這佟家——佟國綱是個實打實的武將,作戰勇猛身先士卒,xingqíng也是剛硬耿直忠誠不二。輪到了老二佟國維,就又徹底換了個畫風,心思縝密處事圓滑,在明珠索額圖同歸於盡之後一步一步地爬到了首輔的位置。要說是一家子老實人裡頭出了個厲害的主兒,這一位厲害的老二卻又在臨了被自個兒的親兒子隆科多給舉報了個年老無能,而隆科多到晚年居然又被親兒子岳興阿給參了一本。看人家旁的家族都是被別人家嫉恨陷害,只有他們家是自個兒窩裡頭就打得鼻青臉腫,也實在怪不得先皇后行事作風那麼古怪,想來這jīng分,大抵也是難免會遺傳的……
出於對佟家這一家子jīng分生出的莫名敬畏,胤祺毅然決定不去試探這一位小佟大人又是個什麼樣的脾氣,打算去會一會將來太子的老師湯斌。胤禛倒也正是這個打算,點了點頭便起了身,又特意望了一眼趁機要溜出去的曹寅,淡淡開口道:“曹大人陪我迎一迎佟大人吧,叫李大人陪五弟就是了。”
“遵阿哥您吩咐。”曹寅早已沒了半點兒的脾氣,心喪若死地轉回來跟在這位四阿哥身後飄出了屋子,留下胤祺在屋裡頭啞然失笑:“得,我估計曹大人這輩子都不想再見著我們哥倆兒了……”
“等爺您再長上幾年,興四阿哥也就不會看得這麼緊張了。”李煦輕笑著應了一句,又由衷嘆道:“雖說鬧得這誤會是有些個叫人哭笑不得,可四阿哥對爺的關切卻實在是做不了假的……”
胤祺淡淡一笑,也不搭腔,只是由貪láng扶著起了身,緩步朝外頭走去。李煦忙快步走到前頭替他開了門,又引著他往西邊兒小書房去見那江蘇巡撫湯斌:“爺,這兒也沒外人,奴才便斗膽多說兩句。湯大人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做事也從不拘泥教條,這次能把以工代賑的事兒做起來,卻也是多虧了湯大人相助——倒是那位佟大人,據說是蒙蔭來管安徽省的,為人也頗有些……有些不著調,不過是整日裡吃喝玩樂、醉心享受。好好的江南省一分為二,到了他手裡的那一半兒竟連著幾年都沒什麼政績……”
“無能,無為,卻也無甚壞心——著你這麼說,叫四哥去嚇唬嚇唬他倒是正合適。”
胤祺輕笑了一聲,心裡也總算略略放下了些許。這種沒什麼能耐的糙包官員其實是最好應付的,正因為他們沒什麼本事,便也沒什麼野心,不敢做那些個見不得人的yīn私之事——看來此前那個造下了驚天哭廟案的朱國治還是給皇阿瑪敲了個警鐘的。江南之地不比其他,若是沒有合適的能臣gān吏,寧可叫一個廢物些的京官下來無功無過,也總歸比叫那野心勃勃的láng崽子下來,逮著機會就要狠狠咬下一塊兒ròu來得好。
見了湯斌,倒是與胤祺想像中飽學鴻儒的模樣差不許多。這是位順治年間的老進士,雖年已過六旬,卻依然目光矍鑠神采奕奕,面對著面前的半大娃娃也不見絲毫輕視之色,耐心地含笑與胤祺jiāo流著這流民安置的諸般事宜。自打出了京,胤祺卻也是許久不曾遇著這般有實gān之才的官員了,頭一回覺著原來jiāo代事兒卻也能這般的輕鬆痛快,一時竟是生出些相見恨晚之意。這一老一小直談了大半日,直到下頭人小心翼翼地來詢問是否用飯,才發覺竟已到了這個時候。
“五阿哥天賦英才,實乃聖上之福,社稷之福。”
望著面前的半大少年,湯斌由衷嘆了一句,竟是忽然退後一步,深深俯了身作揖見禮。胤祺忙側身避過,又快步上前將他雙手攙起,含笑溫聲道:“胤祺愚駑,實乃皇阿瑪教導之功——大人身為一方巡撫,心繫百姓從善如流,才是我大清社稷之福啊。”
面上從容淡然應對有度,忽然就被天賦英才了的五阿哥心裡頭卻是鬱悶不已,再一次在心底里默默地鞠了一把冷汗。
——被一個將來要給太子當老師的人夸聰明,簡直是十個“別人家孩子”的招恨程度。就他家二哥那個彆扭又小氣的脾氣,這幾乎是一道送命題啊……
第99章 封賞
龍船是在第五日的夜裡到的。康熙沒叫人停船,連夜進了江寧港,一下了船便一眼見到了跪在眾人前頭迎駕的胤祺。快步走過去一把攙了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總算鬆了口氣,點了點他的額頭輕笑道:“看來曹大人把你招待的不錯,好像還吃胖了點兒——虧朕還擔心你夜裡給凍著……”
“叫皇阿瑪憂心了。”胤祺乖乖地任自家皇阿瑪拉著,笑著應了一句,目光不著痕跡地在人群裡頭逡巡了一圈兒,便不由微蹙了眉——只有萬歲爺的儀仗,卻沒有太子的。他費了這麼大勁兒提前避出去,甚至還體貼地拉走了自家四哥,莫非這倆人居然還沒和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