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驅散了眾人,氣勢洶洶地含怒進了院子。往四下里一尋摸,柳條抽人跟鞭子似的太疼,梅樹枝枝叉叉的容易劃傷,柏枝帶刺連他自個兒都不捨得,一時居然尷尬地找不到趁手的東西。貪láng扯了扯他的袖子,體貼地朝竹林使了個眼色,胤祺的目光亮了亮,大步過去掰了根竹子削掉側枝,把斷端的茬口攥在手裡,沒好氣兒地朝地上抽了兩下:“都給我趴石頭上,把屁股亮出來——貪láng,給他們墊塊兒布!”
“誒——哥,哥!”胤禟剛喊了一聲,那竹枝就擦著耳朵邊兒狠狠地抽在石頭上,嚇得他趕緊拿手護住了腦袋,“不是……這流程不對啊!哥你原來不都是先問對錯再打的嗎!”
“今兒我不問對錯,當眾打架就是不對,在旁邊看著不知道勸就更不對!”
胤祺厲喝了一聲,手中的竹枝便不由分說地抽了下去。他常年習武,練得又是太極配合長拳,對手上分寸要求向來最高,故而下手也是極有數的,雖說聲勢嚇人,可打完了揉上兩下,其實一轉眼也就不疼了。只是竹枝破空聲音凌厲,沒真被打著的時候只聽著便覺一定屁股開花,所以這幾個小阿哥也都是嚇得噤若寒蟬,一個個兒的趴在石頭上面如土色,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上半分。
“今兒是皇阿瑪的壽辰吶……你們就是有天大的不對付,就不能忍上一天!非得上這兒來打,好戳他老人家的心窩子?”
狠狠地打了兩下,胤祺含怒叱了一句,抿緊了唇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這三個弟弟。老九跟老十四都別著頭堵氣不吭聲,老十三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眼淚卻在眼眶裡頭直打轉——根本用不著問,準是老十四說了什麼yīn陽怪氣兒的酸話,老十三跟在自個兒身邊也學了那不願爭鬥的xing子,躲著他不想跟他較勁,老九卻一向最講義氣,哪能看著自個兒的小弟受這等欺負,兩句話嗆住就擼袖子上手了。算不得是什麼大事兒,可就算他問明白了,又能偏袒哪個、處置哪個?根本就是一筆糊塗帳,還不如一塊兒揍了gān脆。
不養兒不知父母難,如今正經適應了這做哥哥的角色,才知道這種事兒處理起來有多頭疼。胤祺心裡頭犯愁著老十四這事兒到底怎麼辦,手下掂量著分寸不敢用勁兒,還得分心數著每個人打了幾下好給老十三乘以二,才打了一陣便覺頭痛不已,卻又聽見胤禟義憤填膺地開口:“打我也就算了,左右是打架不對,我挨打我認,可憑什麼打老十三!他上來就叫人家一通風涼話擠兌,又是拿喬兒又是擺譜的,都忍住了沒動手,怎麼著這樣兒還得挨頓打不成?”
小九仗義,xing子也直,人雖時常犯渾,說的話卻是有幾番道理的。胤祺聽著這一通話心裡頭卻也覺著不落忍,再看看老十三抿著嘴不肯吭聲的倔qiáng模樣,手下不自覺就頓了頓,卻又聽著老十四涼涼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我就說了兩句話,他又沒掉塊ròu,用得著老九你在這兒充英雄?五哥你也用不著在這兒發作老十三給我做樣子——反正你們都覺得他好,就都圍著他轉去,何必管我的死活呢?”
胤祺手上一緊,尖銳的茬口扎破了掌心,上前一步就要好好訓訓這個中二病叛逆期的破孩子。也不知是不是今兒出門忘了看huáng歷,腳底下冷不防叫石子兒給滑了一步,才開口就被一口唾沫嗆得咳個不停。邊兒上貪láng一見他咳得站都站不穩,心裡頭猛地一縮,一個箭步竄過去將他扶住了,蹙緊了眉急聲道:“主子!”
五哥的身子打小兒就不好,這幾個弟弟也都是知道的。雖是趴在石頭上挨揍,可一聽著他咳嗽的聲音,心裡頭卻也都是又慌又悔,撐起身子一股腦兒地湊了上來。胤祺還沒從那一口唾沫里緩過勁兒,見著這局面忽然翻車一樣的徹底失控,索xing也不接著打了,手一抖就將那竹枝掉在了地上,咳喘著吃力地去攥胸口的衣物,身子也無力地直往地上墜。被貪láng一把摟住了快步送到邊兒上石桌石凳處歇下,半跪在一旁急勸道:“主子,您消消氣兒——御醫說了,您這身子萬萬不可動怒……”
“哥——哥,我錯了,我不該頂嘴,你揍我吧……哥!”
胤禟心思單純,又老聽著額娘念叨自個兒這個哥哥的身子有多叫人cao心,一時慌得六神無主,抱著他的腿急得哭喊起來。老十三想上前去問,卻又怕五哥還生著自個兒的氣,只是跪在他身旁小心翼翼替他順著氣,十四畢竟也是胤祺一手帶大的,不過是一時賭氣才會說那些個話,一見著居然把兄長氣成這個樣子,心裡也是又愧又悔,恨恨地打了自己幾巴掌,撲跪在地上哽聲道:“五哥,是十四犯渾,您別惱,十四知道錯了……”
“……”眼見著這仿佛自個兒已經不行了的qíng景,總算緩過勁兒來的胤祺卻也沒心思再裝下去。靠在貪láng身上歇了一陣,一手一個按住了身邊兒的兩個腦袋揉了揉,淡淡地笑了笑:“好啦,別哭別哭,都該二十的人了,怎麼都跟小孩子似的——五哥沒事兒……老十四呢?”
“老十四,你給我過來!”胤禟一見著自家哥哥沒什麼事,立刻抹了滿臉的鼻涕眼淚,氣勢洶洶地把跪在後頭的胤禎給扯了過來。胤禎卻也老老實實地任他拉扯,一言不發地膝行到五哥面前,身子難受得直打顫,眼圈兒也早就紅了一片:“五哥,十四忘了您身子不行,十四不是人……”
——渾小子你才不行!常年被傳不舉的五阿哥對這兩個字敏感得要命,偏偏又不好發作,只能咬牙忍著繼續扮演病弱又耐心的好哥哥,微垂了眸輕嘆一聲道:“十四,你是我跟四哥帶大的……我們比誰都想見你好好兒的,你心裡難道就真不知道?”
老十四就是xing子倔又敏感,非要裝出個頂花帶刺兒的模樣來,內里卻根本就是個沒囊勁兒的小哭包。若是對著四哥還能頂上幾句,對上這個打小兒就哄著抱著自個兒的五哥,只覺著心裡頭又是愧疚又是委屈,這會兒眼淚已經打濕了胤祺的衣裳,抽著鼻子老老實實點頭:“知,知道……”
“十三,你幫我倒杯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