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對了,八爺本就不該屈心抑志地壓抑偽飾著自個兒的心xing,殊不知您頭頂這真龍之氣原本升騰不斷、流光溢彩,卻就在您這年復一年的壓抑裡頭日益消磨,眼見著就要消散殆盡了。”
再怎麼也是個堂堂貝勒皇子,雖說一貫帶人平易和善,可一旦動了真怒,久居上位的威壓卻也就自然而然地顯露了出來。可那張天師卻仿佛渾然未覺一般,依然四平八穩地坐在椅子裡頭,含笑望著面前的胤禩,不緊不慢地緩聲道:“八爺難道不知——這虎若是裝貓裝得久了,見著人都不再記得該怎麼撲上去咬。龍若是裝蛇裝得久了,可也真就忘了騰雲駕霧的本事,只會在地上爬了……”
胤禩心底暗驚,正要qiáng自定下心神,恢復一貫的溫和神態,那張天師卻忽然起身,將一根冰涼的指頭點在了他的眉心:“八爺最近可覺著這泥丸宮淤塞得緊?需知這泥丸絳宮乃是混合百神、中理五氣,為周身靈竅之首。您如今塞閉於困境之中,將有大難臨頭而不能自拔,須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您已然在無涯苦海之間,就莫要再執迷不悟了。”
胤禩本能地想要將他揮開,卻卻忽然覺著他點住自己的地方正隱隱蔓開一股子清涼舒適,竟是將他這幾日都有些昏沉的頭腦都沖得清慡了不少,思緒也隱隱仿佛越發敏銳了些。鼻間繚繞著奇異的糙木香氣,叫他下意識緩下了動作,又遲疑著將手慢慢落了回去:“道長——這是什麼?”
聽出了他語氣的變化,張天師的眼中閃過隱隱胸有成竹的笑意,收回那一指緩聲道:“這是我道門特有的內功心法,催動時可有隱隱異香,亦可叫人神思清醒心神開竅——如何,八爺可覺著這無名火已消散了不少?”
胤禩被他一問,下意識便覺著自己確實是因為什麼泥丸宮淤塞才會這般的大動肝火,心中居然隱隱生出些後悔來,歉意地朝著對方一拱手道:“有勞天師,胤禩實在慚愧……”
有胤祺這麼個神神叨叨的切實例子擺在這兒,愛新覺羅家的兄弟們潛移默化的就對著這神鬼之事多信了幾分。胤禩心中雖仍半信半疑,卻也不能否認這一指的效果,一時只覺著進退兩難尷尬不已。那張天師卻依然是一臉雲淡風輕卻又高深莫測的笑意,緩步回了椅子裡頭坐下,端起茶盞慢慢chuī著上頭浮著的茶末:“八爺日日煎熬心血,於得失一道算計太深,又太過畏手畏腳,如今已是誤入歧途。這火由肝生,肝為明目之竅門,這平白生出無名火來,有擾雙目識人斷事之明,卻也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他說得高深至極,態度又是一片從容淡然,看著竟當真是極有幾分半仙的架勢,叫常年演戲給人家看的胤禩一時竟也有幾分拿捏不准,遲疑著緩聲道:“不知……天師此來,有何賜教於我?”
“實不相瞞——貧道此來,不過是應運天象順勢而為,想給八爺指一條明路罷了。至於八爺聽與不聽,信與不信,將來的路要怎麼走,卻都跟貧道沒什麼gān系。”
胤禩心中微動,竟是忽然朝著這張天師恭敬一禮,又俯了身誠聲道:“胤禩愚鈍,還請天師明示。”
眼見著他儼然已信了八、九分,張天師卻也含笑起身,不急不緩地繞著他轉了一圈,才又微微頷首道:“八爺的運勢原本是極佳的,可偏偏身邊人都太過愚鈍不堪,能助力您這命格的實在太少,反倒是拖後腿的時候更多些。又加您思慮太重,顧忌太深,凡事必得思前想後謀劃得當,身上少了幾分銳氣,反叫自身氣運為外力所消磨。”
說別的胤禩或許未必全信,可要說自個兒身邊一個聰明的沒有,成天都只會幫倒忙,胤禩卻是沒一點兒的異議——阿靈阿也好,老十也罷,都是只恨闖的禍還不夠多,從來沒有過能叫他放心的時候。也就老九還有些個腦子,可老九畢竟是五哥的親弟弟,凡事都要先向著他那五哥三分,只怕也從不曾全心全意幫著他過。有挺多見不得人的事兒,他甚至都不敢叫這個九弟知道……
心中雖是這般作想,可嘴上卻畢竟還是不能就這麼承認了的。胤禩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便又立時換上了無奈溫和的好哥哥神色,輕嘆了口氣道:“十弟只是做事憨直些,該到關鍵處,卻還是靠得住的……”
話才說到一半兒,外頭忽然傳來急促的喊聲,竟是十阿哥一臉慌張地從外頭跑了進來,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急聲道:“八哥,山東的事發了,叫五哥給逮了個正著,聽說連何焯都被抓起來了——咱們可怎麼辦吶!”
第160章 還朝
在胤祺大刀闊斧的處置下,山東這一回秋闈的動靜鬧得著實不小,叫外人看著都只覺驚心動魄,忍不住揣度著這一場風波之下,究竟又該是何等激烈的暗cháo涌動。
可始終叫人頗感意外的是——雖說折騰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局面卻始終被穩穩地控制在了不至混亂的程度。而八爺跟十爺栽了這麼大一個跟頭,竟也仿佛跟從未聽到過山東這邊的消息似的,直到秋闈結束,也始終不曾對這樣一樁幾乎捅破了天去的案子作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