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挑燈夜戰了一宿的高士奇只覺著yù哭無淚又哭訴無門,頭一回體會到了作為五爺黨心裡頭的苦楚——可真羨慕王鴻緒那個jian猾的老東西,當年jiāo的密摺子裡頭那些個流水帳的廢話實在給五爺心裡留下了太深的yīn影,如今這寫摺子的活兒就算輪一圈兒都不帶輪到他的……
不過說這一會兒話的功夫,天邊便已隱隱泛了亮光,高士奇去迎萬歲爺的鑾駕去了,胤祺則很快就身不由己地陷入了一群兄弟的包圍裡頭。一手按住了差不點兒就要穿著貝勒服往自個兒身上蹦的老十三,一手推開恨不得黏在自個兒身上的小九,胤祺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衝著一旁揣著袖子旁觀的自家四哥提出了qiáng烈的抗議:“四哥,你都不幫我!”
“好了好了,這麼多人呢,成什麼樣子。”
胤禛從善如流地幫了一把,把老十三按在原地,淡淡瞥了一眼還要跟著耍賴的老九。也不說話,只是抬手扶在胤祺的背上輕推了一把,就把他解救出了兩個臭小子的包圍,一塊兒往太和殿的門口走去。
胤禟眼睜睜看著自家哥哥就這麼又被四哥給拐走了,氣得在後頭咬牙切齒摩拳擦掌地一個勁兒比劃,卻還是沒膽子衝上去真打上兩拳。他打小兒就對著自個兒這個四哥十二分的不順眼,倒也不是因為xing格不合或是跟老八玩兒得好,只是單純對這個經常把五哥給搶走的四哥怨念頗深罷了。只是自打上回把自家二侄兒偷渡出去被四哥打了一頓,他就從對這個總跟自家哥哥特別親近的四哥的嫉妒眼紅,直接升級到了見著這個四哥腿就打哆嗦的犯慫發軟——畢竟再怎麼也是直接烙印在屁股上的深切恐懼,實在不是那麼容易就克服得了的。
“你又嘚瑟,萬一四哥一回頭,你還得抱著腦袋蹲地上。”
老十三撇了撇嘴把他按下來,又把人扯到了一邊兒,壓低了聲音道:“你這些日子潛伏得怎麼樣了,弄清楚那老道士是怎麼回事兒了沒有?”
“別提了,也不知道是老八對我起了疑心還是怎麼著,最近老是偷偷摸摸拉著老十跟那個牛鼻子老道一塊兒說話,也不帶著我。我連那老道士的面都只見過那一回,更別提弄清楚他的來歷了。”
胤禟無奈地擺了擺手,又頗有幾分哭笑不得地搖頭道:“你說我也是閒的,居然派人去問七哥他遇著的那老道有什麼明顯的特徵沒有。盼了大半個月信才送回來,結果人家跟我說,特徵是鼻子上有個環兒……”
雖然明知道是挺嚴肅的一件事兒,胤祥卻還是沒能忍住失笑出聲,直笑得捂著肚子蹲了下去。胤禟好歹還有點兒當哥哥的責任感,趕忙把他從地上扯了起來,瞄了瞄四周見著沒人看過來,才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點著他的肩,假意虎著臉沉聲道:“這麼多人看著呢,成什麼樣子!”
“噗……九哥,不是——你別逗我,一會兒御史台又該參我御前失儀了……”
胤祥笑得直揉眼睛,連清了好幾聲嗓子才總算緩了過來。正盡力平復著氣息,忽然見著胤禟的目光落在了自個兒身後,下意識跟著望過去,才發現老十四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無聲無息地湊了過來。
自打年初他們幾個一塊兒挨了頓打,這個老十四就安分了不少,好歹沒再跟他們兄弟幾個鬧過什麼不愉快。只是前陣子聽說跟德妃娘娘吵得挺凶,還牽連進了大阿哥跟惠妃娘娘,最後還是四哥親自趕過去才給平復了下來,皇阿瑪一怒之下就把這個老十四給禁了足,直到前兩天才給放了出來。
胤祥一向是人待我好三分我待人好十分的xing子,這一年見著老十四都沒怎麼再跟他較勁,心裡頭也由衷覺著高興,做什麼差事也老是拉著他。先頭的幾次老十四還多少有些鬧彆扭,後來也就終於漸漸放得開了,只是還多少有些個拉不下面兒來跟他們一塊兒廝鬧,說話間卻早已沒了前些年那帶著刺逮著誰扎誰的惱人勁兒。
見他們一齊看了過來,胤禎便朝著他們兩個點了點頭,也不過去,只是攏著袖子抿了嘴在後頭站著。見著他像是有話要說的樣子,胤祥忙過去扯著他的腕子把他拉了過去,關切地低聲道:“十四——怎麼了?”
“我今天出來的時候,在街上看見了一個道士,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說的那個。”
胤禎略一沉吟才低聲開口,又頓了片刻才繼續道:“我叫轎子接著往前走,自己跟了一段,本想看看他會往那裡去,卻一路跟著他到了一個死胡同。我沒敢進去,只是在外面盯著,誰知他再出來的時候,居然就變成了一個尋常模樣的中年文人,至多只有四十歲出頭。”
“七哥遇著的那個,還有我在老八府上見過的那個,都是看上去得有七八十歲的白鬍子老頭兒……要真是十四見著的這一個人,莫非他不只是個假道士,甚至連年齡面貌跟名字——都是假的?”
胤禟沉吟著摸了摸下巴,微蹙了眉琢磨一句,又搖搖頭低聲道:“這得是什麼人,用得著這麼改頭換面藏頭露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