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扯到那香料,就已不是私事了。這東西誰沾上誰就跟朱三太子脫不開gān系,不然明明嬪妃夜間無令出宮就是重罪,良妃又何必巴巴兒的冒著這罪名跑過來潑上這一盆髒水?”
胤祺淡聲應了一句,眼底已帶了隱隱寒芒——他是知道這世上總有些人慣於恩將仇報的,當初良妃還是個辛者庫的罪婢的時候,明知這也是個替皇阿瑪生了阿哥的,外祖父卻仍不曾有半點兒虧待過她,甚至單獨撥出了個院落給她居住,出入還有婢女伺候,過得也不是多悽慘多可憐的日子。若不是自己當初一時心軟,她這個良妃怕也還得再多熬上個十年八年的才能升上去。倒也不求這一家人多記著恩qíng,可這又是結的哪門子的仇怨,非得可著自個兒一家人坑?
“這——”
畢竟事出太過突然,梁九功先前還不曾想到這一層,聞言面色卻也是不由微變,深以為然地連連點頭道:“阿哥說的是,既然能叫那良妃不惜獲罪也要跑過來,顯然只能是為了推脫更大的罪名——這事兒是半點都不能叫宜妃娘娘沾的,阿哥還是快進去吧。再怎麼也是個嬪妃,萬歲爺有些狠話總不方便親自說,阿哥是宜妃的兒子,與那良妃又有舊恩,進去說話正合適。”
眼見著胤祺眼底的寒意愈盛,梁九功卻也再不敢多說半個不字,只一味順著他往下說,生怕這個被多少次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能動氣的阿哥一時激憤,再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一路把人引到了偏殿,在外頭報了號,隔了片刻才聽見裡頭傳來萬歲爺的聲音:“進來吧,阿哥這兩天都沒睡好,叫熬兩碗安神湯送上來,也給宜妃壓壓驚。”
梁九功忙應了一聲,推開門叫胤祺進去,趁機偷偷往裡頭瞄了一眼,就見著裡頭據說受驚了的宜妃娘娘正安安穩穩地倚在萬歲爺身邊,倒是唯一沒被提到的良妃正哀哀切切地跪在地上,抖得幾乎如篩糠一般。
自作孽,不可活。梁九功跟在萬歲爺身邊這麼些年,對這個良妃到底也沒攢下半點兒的好印象。暗自在心底里啐了一聲,等著胤祺進了屋便輕輕合上了門,快步下去叫給受驚的宜妃娘娘跟五阿哥熬安神湯去了。
胤祺給自家皇阿瑪跟額娘請了安,還未及起身,已被康熙親自扶了起來,又安撫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消消氣兒,你額娘這兒好好的呢——可有哪兒不舒服沒有,要不要傳個太醫過來?”
按理這皇子夜闖禁宮其實也不合規矩,奈何胤祺從來就沒在規矩裡頭過,身邊的人從康熙到梁九功又都生怕他動氣引了病根再傷了身子,自然是半句也沒提過有什麼不妥。胤祺茫然了一瞬才想起來自個兒據說是不能動氣的,奈何確實沒什麼特別的感受,便也只是迎向自家皇阿瑪關切的目光淺淺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又望向地上跪著的良妃緩聲道:“兒子沒事兒,就是聽人說那香是從辛者庫出來的,想來看看熱鬧。”
這還是胤祺頭一回好好打量這個以辛者庫婢女之身就有本事生下個阿哥的良妃——要說這良妃確實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這麼柔柔弱弱梨花帶雨的模樣跪在地上,倒是很難不激起旁人的保護之心來。只可惜胤祺搭過戲的女演員實在太多,見了這qíng形也實在生不出什麼觸動,只是隨著自家皇阿瑪一塊兒坐了,眸色淡淡地俯視著下頭連驚帶懼的良妃:“說吧,你都抓住了我額娘的什麼把柄,又打算怎麼大義滅親?”
第167章 恩仇
“五——五阿哥……”
良妃戰戰兢兢地輕喚了一聲,抬起頭望著面前眸色清冷的胤祺——在她的印象里,這一位五阿哥仿佛永遠都是好脾氣的,無論什麼事兒到了他這裡仿佛都不值得在意。可一迎上那一雙無喜無怒的漠然雙眸,心口竟像是忽然被一團帶了冰碴的寒氣給凝住了似的,原本準備好的話也盡數卡在了嗓子裡,一時竟連半個字都再難說得出來。
她也不知道這一切怎麼會措手不及的就到了這種地步——明明都是安排好了的,叫人把那一箱子chūn風醉事先都藏在宜妃宮裡頭,宗人府那邊一把信兒傳出來,就叫阿爾松阿帶人來這邊拿個人贓俱獲,直接亮給萬歲爺看。誰知道阿爾松阿人是來了,卻什麼都沒找著,又被震怒的萬歲爺罰在了外頭叫人抽鞭子,她心中慌亂,不顧宮禁親自趕了過來,本以為只要尋出按自個兒吩咐藏下的那一箱chūn風醉就能圓成過去,可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好容易找出了那一口箱子,裡頭竟是滿滿的一箱子下人用的松木香,原本的chūn風醉早已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這一連串的意外已叫她心神大亂,本以為是宜妃察覺了她的心思,刻意不動聲色地反將了她一軍,可宜妃卻也是一臉茫然地一問三不知,看著卻也實在不似做偽。偏在這時候又來了這麼一位煞星,一時之下竟是愈發的不知所措,半晌才咬牙低聲道:“萬歲爺,臣妾只是——只是同為這辛者庫出身,今兒一聽了宮裡頭傳來的信兒,就被嚇得沒了定見。不得不冒死來見萬歲爺一面,以全臣妾之心……”
這理由找得實在太令人啼笑皆非,可她一時卻也實在難編出什麼更過得去的說法來。硬著頭皮低聲說了幾句,卻還不及說完,就被胤祺忽然淡聲打斷道:“同為辛者庫出身——不知按著良妃娘娘的意思,還有什麼人是這辛者庫出身麼?”
良妃的身子驀地一僵,垂在袖子裡的雙手下意識捏緊了,眼底飛快地閃過了些不甘與怨念。她和宜妃的身份擱在一塊兒簡直就是個天大的諷刺,一個曾是辛者庫裡頭戴罪的奴婢,一個卻是總管這辛者庫佐領的女兒。她甚至寧肯這個宜妃有些什麼更高的背景和後台,高官也好,勳爵也罷,只要不是那個曾給她銘刻上最深的恥rǔ的地方,都要比這樣可笑又刺眼的對比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