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玉將額頭貼在林弘山胸膛,覺得十分熟悉又十分陌生,他領口由體溫烘出古龍水的味道,以前他從不用這種東西的,由對方的胸膛和自己蜷縮的姿態形成一個沒有光線的角落,溫良玉就躲在這裡角落裡,忽閃著睫毛,平靜的感受著。
感受這種稀有的溫暖,心情十分平靜,沒有空餘嘲笑自己。
他明白自己是該被嘲笑的,可是他在這裡,林弘山來找他了,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林弘山來了,他有這份心,有心,就是溫暖的。
一度恍惚中懷疑在這個世界並不存在任何溫暖他可以擁有的溫暖,沒遇到啞巴前他沒得到家人的溫暖,遇到啞巴後啞巴一邊暖著他,一邊要剝了他的尊嚴。
他多自傲的人,沒有尊嚴如何能活,於是忙不迭的逃了,逃進家人這個避風港里,逃脫時他以為一切風暴都平息了,他想他雖然不學無術,但家人從不指望他什麼貪圖他什麼,總不會也要剝了他的尊嚴,來要他的命。
可果子沒剝開吃之前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事情沒發生之前也難預料結果。
原來他是犯了該要被打下地獄的錯,原來他已經不配為人。
如今他看著林弘山的地位越來越高,路越走越順,也有些想通了。
好像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性格,能力,選擇,合起來就變成了命運。
他抱著的是滿手沾血的林弘山,他了解他,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到底是如何,他猜得出兩三分,兩三分都夠人心驚了,於是溫良玉曾經自問過,他做的事你敢做嗎?有膽識做嗎?有本領去做嗎?
仿佛都沒有。
所以林弘山有這個命,他沒有,林弘山一步步往上,他漸漸深陷泥沼。
想明白了其實自己沒有一個好命,偏偏又很高傲很自以為是,兩者並行,這個世界對他來說就變得很難了。
想來想去,溫良玉察覺把一切就此結束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這樣無論他是否有一個好命,是否過於高傲備受磨礪都可以結束了。
如此一想,便無喜無悲,安然在廊上看著雪,恰好林弘山來了,他正好轉身抱一抱林弘山,抱一抱這個給過他溫暖的人,也無所謂他對自己的算計和傷害了。
這個擁抱是生澀的,林弘山僵著一動不動,直到溫良玉放開他,對著他說了什麼,唇間逸出白霧,因為冷,呼吸聲也加重了,雪白的一張面孔,精緻又伶仃,只有凍得發紅的鼻尖給了他一星半點顏色。
林弘山沒聽清他說了什麼,然後發覺自己耳鳴了,所以才沒聽清,片刻恢復過來再看向溫良玉,他已經恢復了原樣,抬著頭在看黑夜,雪簌簌的落,像蠶在沙沙咬噬這個世界,林弘山醞釀又斟酌,都沒想明白溫良玉什麼意思。
或許是藏著那麼點意思的,但林弘山有點不願深想,深想又有一點不屑,再想說什麼,溫良玉大概看夠了雪,收回目光緊緊合攏衣襟,在寒風中顫著睫羽向林弘山告辭:「啞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