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弘山坐在車裡,手肘抵在車窗上撐著下頜,看外面人來人往,穿著直筒棉衣的踩著棉鞋的人像模糊的影子,東來一個,西往一個。
那片影子中忽然看見一個醒目的影子,瑟縮的慢吞吞走著,大衣與貂毛領子厚厚擁著他單薄的身形,垂著頭只能看見凍得發紅的鼻尖。
溫良玉是出來送朋友的,鄭伯伯家的女兒,也是他在班上關係比較好的同學,之前他便很少去學校,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架勢,但偶爾見上一面,關係還算不錯,學校放假後她倆沒怎麼見面,她很擔心他。
女同學總是觀察入微,看得出他身體越來越虛弱,精神狀態也開始不好。
難得有一個女同學年前親自來探望他,又撞見溫老爺也在家,溫老爺自然樂見其成,熱情得能把房子燎了,把人送出門也不忘用警告的眼神盯著他,讓他好好『送送』人家。
他這剛送回來,也不想叫黃包車,盯著鞋尖慢慢走著。
直到一雙鞋擋住他的視線,安靜踩在雪地里,溫良玉一愣,目光一直向上,直到對上葉崢嶸那雙黑懨懨的眼睛,天色昏暗,他的雙眸也黯淡,眉宇間藏著刀鋒與血腥一樣,看得溫良玉一怔,踉蹌向後退了一步。
他看得出,林弘山心情不好,至於為什麼,他不知道,但總而言之,現在被他撞上了,原本死氣沉沉的內心驚起一點自認倒霉的感慨,搓了搓手兩隻白生生的手便主動開口:「這麼冷,這麼不戴個圍脖。」
林弘山本就很生氣,再看見溫良玉沒戴手套之後更加生氣,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何必還來管他帶不帶圍脖,他身體可比他結實多了。
那雙爪子就交疊在溫良玉身前握成了拳,指尖發紅手背凍得得慘白,薄軟皮膚下青色血管明顯,林弘山氣不打一處來,兩三步走過去,把嚇得連連後退的溫良玉一把拉住,握住他的手塞進自己的毛呢大衣兜里。
然後抽.出自己的手摘掉皮手套,又伸進去抓住他的手,薄軟的一個冰涼巴掌,他熱乎乎的大手包著他的手背握在手裡指節交錯。
兩人慢慢走,溫良玉低著頭,覺得有些無法面對此刻的林弘山:「我正要回家。」
林弘山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能陪自己,用力握著衣兜里的手,很有想要將其捏碎的趨勢。
溫良玉吸氣忍著,鼻尖發紅睫毛顫顫悠悠的模樣真是可憐,期期艾艾的解釋一番自己已經出來很久了,若是早些碰見他就能陪他一會。
林弘山聽著,張了張嘴,極其緩慢乾澀的吐出三個字。
「你……騙,我?」
溫良玉聽見了那三個字,懷疑自己幻聽了,側過身去看林弘山,目光驚異不定:「是……你在說話嗎?」
林弘山沉默了一會,醞釀之後張開了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