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煥文躺在床上,瘦得皮包骨頭幾乎沒人形,半睜著眼琥珀灰的眼珠一片空落落的,什麼顏色都映不進去。
林弘山沒想到會看見這樣的林煥文,看向醫生:「他怎麼了。」
醫生看向林煥文,嘆了一口氣:「患者這樣的情況,能醒過來已經是奇蹟了,到底如何也不能確定,但看得出,他的身體受到了很大的傷害,可能大腦也被波及了。」
林弘山是聽說過撞到大腦會變成傻子,林煥文三年前從車裡抬出來的時候就滿身滿臉的血,是不是撞到了頭也不好說。
林弘山嘴唇翕動了一下,有話想說,無所謂的感覺和淡淡的失落籠罩在他心頭,走到床邊,手指拍了拍林煥文的臉頰:「林煥文。」
原本毫無反應的林煥文在這樣的動作下居然做出了一點反應,他抬起眼,雙眼微微睜大,林弘山在他的眼眸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穩重、陰騭,衣冠楚楚,今夕不同往日的漠然疏離,高高在上。
林煥文張開嘴,一陣乾涸的吼叫就傳了出來,這種吼叫只能算作憋在喉嚨里的聲音,林弘山看出他竭力想要動,但只能像條蟲子一樣在床上蠕動,甚至連蠕動的力氣都沒有。
毛毛蟲還是肥滾滾一隻,林煥文只剩一張蒼白的皮裹著骨頭。
他等了三年,就等來一隻可憐的蟲子,一個指頭就可以碾死。
三年前他走在田間土路上,秧苗上的泥水在這個人的衣服上濺了一個小點子,他這個下賤東西得磕頭,得跪下才能償罪,他不服,他還了手,就罪該萬死。
現在這個人變得連一灘爛泥都不如了。
林弘山並不高興,他沒能戰勝林煥文,直接就把林煥文碾成泥了,他沒享受到勝利的果實,還被弄得暗自心驚。
原來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樣子,荒山與東海,權勢與富貴,在這其中,人命一文不值。
猶如收到了一個警告,上一次給予他警告的是林易之,他警告他,他就要戰勝他,這次給出警告的是這個世界。
他戰勝不了黑暗,他就化作了黑暗。
在看手邊的林煥文,頓時心生厭棄,離開了醫院,梧桐大道的陽光黯淡了幾分,林弘山想著事,順口對著葉崢嶸問了出來:「該留嗎。」
葉崢嶸沉思了片刻———他對林煥文的性命並不關心,答案讓三爺滿意才是最要緊的。
「看一看恢復情況吧,若是他有心情恨您,便留幾日,若是沒有,處理掉最好。」
林弘山抬眼看向葉崢嶸,嘴角帶了一絲嘲笑,這嘲笑不是對著葉崢嶸的,至於為什麼要嘲笑,林弘山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覺得葉崢嶸十分懂自己,這個答案十分完美,完美得沒有半點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