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臉上雖還帶著笑,心卻漸漸沉了下去,發病之後的數日都四肢無力,且做不了jīng細動作的事,他並不是沒有經歷過,卻只在前世……
只在前世,只在做了多次手術,卻依然只活了二十多年的前世……
接下來的幾天,雖然胤祚除了坐著、躺著,幾乎什麼都做不了,但他還是很忙……一波接一波的探病的客人來了。
平日裡胤祚很少見什麼訪客,只是這會兒,他覺得閒躺著更難受,所以才開始放人進門。
反正他身份高,又是病人,所以也不需要費什麼jīng神應對,懶洋洋的聽他們說著,高興的話便搭理兩句,不高興的閉兩下眼,底下的人就會以“太子殿下乏了”為由,將人客客氣氣的送出去。
這種qíng形只持續了兩天,第三天開始,太子府的大門又關上了,外面猜什麼的人都有,不過真正的原因,卻是胤祚的手,終於能拿得住炭筆了。
炭筆輕巧,且寫字的時候,手腕可以放在桌子上,所以胤祚還拿不起毛筆的時候,炭筆就可以用了。
只是這東西寫的字不清楚,且一抹就花了,胤祚寫了兩行字,覺得不太滿意,於是吩咐人找了一堆鵝毛來,制了幾支鵝毛筆,而後才開始“批改作業”。
他看得仔細,又jīng力不濟,看一陣歇一陣,直到日落西山,手上的圖紙,也只處理了一半不到。
中間康熙又來了一次,盯著太醫診了脈,又陪他坐了半個多時辰,才回宮去了。
這幾天,康熙和胤G每天總要來看一趟,卻像約好了似得,一個上午,一個就下午,而且每次總趕上段太醫來診脈的時候,讓他想問點什麼都沒機會。
晚間,用了飯,吃了藥,胤祚讓旺財掌了燈,卻發現放在案上的圖紙都不見了蹤影,於是盯著旺財:“拿出來!”
旺財連連搖頭:“太醫說了,這個時辰您得休息。”
不許勞累!不許費神!不許熬夜!
胤祚抿著唇看著他,手指輕輕敲打桌案:“旺財……”
旺財知道這是主子不耐煩的表現,於是將頭低到胸口,躲著胤祚的目光,腳不安的蹭著地,但還是不吭氣,也不動。
胤祚撐著頭:“你是覺得自個兒比爺聰明了,可以為爺做主了是吧?”
旺財縮著脖子解釋:“奴才不聰明,奴才聽主子的話,但奴才更聽太醫的話……主子您也得聽太醫的話!”
胤祚盯著他看了一陣,從案上取了碳筆――不許他看圖,那他就繪圖好了。
才畫了兩筆,周圍忽然一暗,胤祚抬頭,不悅的看向旺財,真是膽兒肥了,敢chuī他的蠟燭:“太醫jiāo代,不許熬夜對吧!”
旺財連連點頭――對啊對啊,不許熬夜!
胤祚淡淡道:“那太醫有沒有jiāo代,不許動怒?”
旺財一窒,雖然胤祚臉上看不出發怒的跡象,但他還真怕主子生氣傷了身子,猶豫了一小會,老老實實取了火摺子,將蠟燭重新點燃,一邊央求道:“主子……您就算不考慮自個兒的身體,也替奴才的小命想想唄!您再這樣沒日沒夜的,萬歲爺一定會砍了奴才的腦袋的……”
胤祚淡淡道:“放心,皇阿瑪最多命人把你屁股打成八瓣兒,不會要了你的小命的。”
旺財諂笑道:“那您就可憐可憐奴才的屁股唄……”
胤祚不理他,繼續畫圖,旺財拿他沒轍,悄悄的溜出去了一趟,片刻後,胤祚便看到了怒氣沖沖的段太醫。
胤祚放下筆,看著段太醫,笑。
段太醫大晚上的趕過來,又累又氣,鬍子一翹一翹的,胤祚撐著頭,很有耐心的指點道:“吸氣……呼氣……吸氣……對了,就這樣!段太醫啊,對著心疾病人說話,一定要心平氣和,是吧?旺財,快扶段太醫坐,看把老人家累的!”
段太醫不用旺財扶,自己一屁股坐下來,怒道:“你是故意的?”
胤祚靠在椅背上,懶洋洋道:“我不這樣,段太醫準備躲我多久呢?”
段太醫黑著臉:“老夫什麼時候躲你了?”
“沒躲就好,”胤祚目光有些散漫,淡淡道:“段太醫,我很不喜歡我現在的狀況,皇阿瑪和四哥把我當成了易碎的瓷娃娃,周圍的人,時時刻刻用‘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憐’的目光看著我……我很不喜歡。”
“就算我真的變成了瓷娃娃,我也該知道,我到底有多易碎,你說是不是?”
段太醫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
胤祚有些煩躁,扭頭朝窗外看了一陣又轉回頭,緩緩道:“段太醫,您給人看了一輩子的病,一定比胤祚更清楚,這世上,有很多事可以用一個逃字來解決,可是病卻不能……出問題的,是自個兒的身體,能逃到哪兒去呢?如果不知道,它就能不存在,那我一輩子都不會問一個字。”
段太醫默然,這小祖宗不好打發的很,若是不說清楚,不知道他還會做出什麼事兒來,而且這件事總是要告訴他的,嘆了口氣,道:“太子殿下的心疾原本不算嚴重,但那次huáng河決堤之事後,就有了惡化的跡象。後來立太子、郊外大火、nüè殺案之事接連發生,太子殿下心qíng鬱憤難舒,就更不好了……後來您又去了一趟廣州,也不知道怎麼折騰的,回來時就已經有了病發之狀兆,老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qiáng控制住,不想卻又被玉硯……”
玉硯那個香囊,其實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糙。她也是時運不濟,若換了huáng河大水之前,她說不定真的就成就好事了……哪怕她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呢,只要能讓胤祚碰女人,別說德妃,只怕連康熙都不會怪她。
結果現在,自己丟了小命不說,還連累了一家子。
身為老病號,胤祚對這些很清楚,他也不關心這個,他只想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打斷他問道:“然後呢?”
段太醫瞪了胤祚一眼:讓他說話的是他,不好好聽他說話的也是他!
沒好氣道:“病都發了,還有什麼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