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江薇就來到了民國二年的初冬。
這個時候,距離宣統小皇帝退位將近兩年,剛剛失敗的二次革命,拉開了此後多年軍閥混戰的帷幕。
實際上,在半個世紀之前,洋人的大炮徹底打開中國國門開始,這片土地就始終沒有再安寧過。
而與此同時,隨著炮火而進入這片舊山河的西方文明,讓時代的齒輪忽然加速。上海開埠後的這六十多年,讓一個沿海的小縣城,一躍成為遠東最繁華的大都市。
而民國二年,上海南市的人們,討論得最熱鬧的大事,莫過於正在拆除的那堵將華界和十里洋場隔開的城牆。
南市縣城本是這座大都會的發源地,一道城牆,九道城門,牆內外的城廂,曾是最熱鬧的商業中心,就在幾十年前,還是“江海之通津,東南之都會”。可如今九華里環城圈的老商行,早已不能和迅速崛起的租界洋行相提並論,凌亂不堪的馬路和破敗的石庫門老房子,更是無法和十里洋場同日而語。
南市的城廂,變成了老城廂。
於是,在過去這些年裡,走出去的人多,進來的人少。一牆之外的洋場裡,有著新時代最摩登的男女,而老城廂里,還有著不願剪掉辮子的遺老們。
辛亥之後,那堵曾經抵禦過倭寇的城牆,終於開始被拆除。如今這城牆北半城早已經拆完,在城址上修築了一條寬闊的民國路。
拆得是城牆,打破得卻是新舊時代的隔閡。
當然,南市雖然正在沒落,但仍舊住著許多豪紳富賈,也仍舊有著讓百姓望而卻步的高門大宅。
沁園的江家就是其一。
江家祖上是紅頂商人,曾富甲一方。如今的家主江鶴年辦錢莊開工廠,在大上海仍舊是數一數二的大亨。江家在租界自然也置有洋房公館,但一家人還是習慣住在老城廂的祖宅沁園。
沁園是典型的江南園子,白牆黑瓦,亭台樓閣,荷池小山,松竹梅柏,一一俱全。
園子裡除了江家十餘口人,還有三十多個傭人和聽差,是個十分熱鬧的大園子。
今日天氣不錯,□□點鐘,沁園裡的傭人們早已經忙碌了好一陣。一個穿斜襟月白衫子搭黑色紡綢裙的少女,正拎著竹製食盒穿過兩道月亮門,走上雕樑畫棟的遊廊。
她正是曾經的江薇,現在的江家五小姐江採薇。她是兩個禮拜前來到這個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