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小主子先jiāo給奴婢吧。您還是早些去沐浴更衣,然後好好休息才是。”jú月上前一步,笑著說道。
婉貞也是疲累到了極點,聞言也不反對,將懷裡的念哥兒jiāo給她,自己則在喜煙的服侍下洗漱、沐浴去了。因著太過勞累,洗完之後,幾乎是一沾枕頭便沉沉墜入了夢鄉,而念哥兒仿佛也知道母親此刻的虛弱,並不調皮,只是乖乖地蜷縮在母親懷裡,也是一同入眠。
然而婉貞卻睡不踏實。
夢中,她發現自己在不停地跑、跑、跑,身邊高大參天的樹木飛快地向後退去,頭頂上黑沉不見天日。她不知自己為何要跑,只知道前邊有一個高大的身影,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曾放下,有力地支撐著她的身軀、她的意志,讓她不至於半途崩潰、前功盡棄。
忽然,腳下一絆,她摔倒了。縴手一下脫出了那雙大掌,心頭忽然一陣恐慌襲來,似乎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那人回過身來,她看見了他的臉,竟然是光緒意外而又不意外地,她伸出手,他也伸出手,兩人眼看就要拉住彼此,卻忽然一個深不見底的黑dòng憑空而起,眨眼間就將他捲住,拉進了那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霧。
“不——”她心膽俱裂,張口大叫著,拼命伸手想要拉回他。怎奈此時仍舊趴在地上,無論如何也無法觸到他伸出的雙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帶著滿心的絕望,從她的面前消失無蹤……
“呼”地一下,她猛然坐起身,劇烈喘息著,只覺得心跳如雷。身上傳來一陣陣涼意,她伸手抹了把額頭,一手的汗水,再看身上,裡衣已經濕透了
驚魂稍定,她轉頭四顧了一下,想起來此刻自己正身在永壽宮,旋又想起還躺在養心殿裡的光緒,頓時心頭又是一陣緊縮,趕緊下了chuáng,自個兒拿出一套gān淨的裡衣換上,再套上外袍。
打開門,立刻驚醒了就睡在外間的jú月和喜煙,兩人起身一看,婉貞竟已經醒來了,不由皆是一驚,隨即迎上前去,問道:“主子,怎麼了?”
婉貞深深吸了口氣,看著她們,問道:“什麼時候了?”
“快到卯時了。”喜煙答道。
她咬了咬下唇,說道:“jú月,進去陪著念哥兒。喜煙,隨我去探視皇上。”
“可是主子,您才睡了兩個多時辰啊”jú月心疼地說。
“如今皇上這樣,我又如何睡得著?照我的吩咐去做吧。”她嘆息著說。
jú月無法,只得眼含著淚水,聽命走進了裡間。
喜煙也是心中沉甸甸的。曾經,她以為福晉是個狠心的人,才能無視皇帝的一片真心,執意離開。然而如今看來,她卻也並非對皇帝無qíng啊如此的細心關懷、全心付出,便是後宮的兩位娘娘也有所不及,這“qíng”之一字,可怎生了得
默默嘆著氣,她一言不發上前為婉貞著好了衣衫,然後便躬身跟在後面,隨婉貞一起疾步向著養心殿走去。
永壽宮就在養心殿後,幾步路的功夫就到了。養心殿中,燈火長明不滅,宮女太監們輪番守候著,不論何時光緒身邊都不愁沒有人服侍。然而最放心不下的幾個人,例如婉貞、例如鍾德全,卻是一直堅守著。
今晚婉貞回去休息,鍾德全卻仍舊守在光緒身旁,只是實在有些熬不住了,於是靠在門廊上微微打起了盹兒。方眯了一陣,忽然一陣說話的聲音將他驚醒過來,他一個激靈,多年來練就的警覺立刻起了作用,睜眼的一刻,便不復睡意。
“奴才參見福晉。”起起伏伏的是宮女太監們的行禮聲。
他一愣,福晉?婉貞福晉不是去休息了嗎?
還不待他想清楚,便見婉貞翩遷而來,行色匆匆,一頭青絲披散在肩上,顯是匆匆忙忙走來,甚至連儀容都不及整理。
心中一陣感動,他早知道,福晉不是無qíng的人兒,皇上對她的付出她都記在心裡呢
趕緊迎了上去,他躬身說道:“奴才見過福晉。福晉為何這麼早就過來了?皇上還沒醒來,您還是先回去歇歇吧。”
婉貞看了他一眼。自從光緒倒下以後,他便跟自己一樣,不眠不休守在光緒身邊,連自己都受不住了,他卻依然堅持著,不論如何,這番心意,令人動容。
“多謝鍾公公的好意,不過我已經睡過了,jīng神恢復了很多,不必再睡了”她淡淡地笑著說,主要是一閉眼,怕又看見那令人撕心裂肺的噩夢,她不敢再入眠,“鍾公公,你也好幾天沒合眼了,也該去好好休息一下了。皇上這兒有我守著,你先下去吧。”
鍾德全眼中忽然一陣酸澀,知道婉貞這是為自己著想,深深地埋下了頭,qiáng壓下顫抖的聲音,說道:“多謝福晉體恤,奴才不累,福晉無須為奴才擔心。如今奴才只盼著,皇上能夠早日康復就行了”
婉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以他與光緒多年的主僕qíng份,要他這時候離開是萬萬不可能的了,便也不多說,逕自走進了西暖閣。
光緒仍舊如她離開的時候一樣,在chuáng上沉沉地睡著。
同樣是睡,如今的他卻跟前幾天有著天壤之別,臉色好看了很多,不再是白得像一張紙,呼吸也沉穩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若有若無。種種跡象表明,他正在穩步康復當中,不會再像前幾日那般脆弱得仿佛隨時都會逝去,她看著看著,嘴邊掛起了一抹笑容。
不是做夢,他並沒有消失,一顆惶恐的心終於落到了實處,她輕輕走過去,輕輕在他身邊坐下,凝望著他的面容,心中滿是濃濃的感激和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