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碎布在火堆里掙扎,一隻玻璃罐子沉浮在大海里,她被人撈了出來。
有一個人,撈她出來。
那個人,同她說,往後,他便是她的親人。許久沒有人承認過自己是她的親人。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有幸,是能夠重獲新生的。那麼,她是萬幸。
說那話的人將她圈在懷裡,她能聽到他的呼吸聲,甚至心跳聲。一下一下,似戰鼓將她腦海里全部的陰暗恐懼節節擊退。
遮天蔽日的陰雲被撥開,露出下頭的青山綠水,有了太陽。
“還好嗎?”他輕聲問道。
她點頭。
那邊聲音放鬆了一些,“好些了,就聽忠哥給你講個故事。”
“我父親平生所愛只有兩樣,一個丹青,一個美人。我祖父還在時,每日都要大動肝火找人去煙花柳巷抓他回來,即便如此,他第二天也照去不誤。後來就認識了我母親,一年後,就有了我。”他停頓了一下,將水杯遞給她,復又再說,“我父母成親時,我父親家中已經有了五房妻妾,我母親是第六房。祖父因我母親是風塵女子,不肯讓她過門,我父親只好把我們母子二人養在外頭,祖父死後,才接回本宅。不管是在外流落的那幾年,還是後來回到陳家,我聽過最多的話就是‘娼妓之子’。”
他笑了一下,彎了彎嘴角,“現在想來覺得也無所謂了,那時候小,聽了還是不舒服的。我回陳家的第一年,所有人都覺得我身份卑賤,和旁的少爺小姐是不能比的。父親與我母親並不十分親近,接我們回來不久後,便另尋新歡。”
她忍不住插話,“沒人同你親近麼?”
他一笑,“怎麼會,那時大房的大哥和四妹就對我很好。”,他眉眼漸漸黯淡下去,“不過他們已經走了許多年。母親和舅舅害死了他們,搞垮了整個陳家。”
她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似是看出了她的無措,他揉了揉她發頂,“不當事的,過去好多年了。”
她將他的手從發頂拉下來,握在手裡,半跪起身子,這樣她就比坐著的他要高上一些。
她摟住他,說:“阿忠,往後我們是在一處的。”
山河浩浩,百年沉浮。他們是在一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