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這傳說之中進士出身的鄭士芳,竟然到了現在才在想應該教自己的學生什麼?作為一名西席。怕是早該準備好這東西了吧?
就在馮霜止無奈的時候,鄭士芳的目光忽然落到了自己眼前那一張宣紙上,他gān脆直接將這宣紙一卷,拿起來遞給了馮霜止:“這上面的字,你應當都是識得的,你姑且一看,回頭寫一篇策……不,就將你的感受寫給我。”
其實用更通俗的話來說,大概是——讀後感?
不過鄭士芳方才那個詞兒只說了一半,策?策什麼——策論?
馮霜止不清楚,她雙手接過了鄭士芳遞過來的東西,應了一聲“明白了”,這才到自己的桌邊。
將這一卷宣紙放下來,展開用白玉鎮紙壓上了,馮霜止才垂下眼來看著紙上的字跡。
筆筆剛勁有力,又透出幾分豪放不羈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鄭士芳,卻見鄭士芳從桌上取來一本詩集翻讀了起來,似乎一點也沒有來管她的意思。
馮霜止暗嘆一聲,依舊有些頭疼,簡直是服了這鄭士芳了。
她收斂思緒,凝神看這字。
這字比較成熟,又有幾分風骨,主要是雖尖利,卻已經懂得收斂,應當是鄭士芳的字。
這一篇乃是策論,像是鄭士芳抄錄下來的。
心念這麼一轉,馮霜止就低頭讀了這策論的第一句,“語云: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她愣了一下,忽然去找這策論尾巴上的落款,卻才想到這是鄭士芳抄錄的,根本不知道是誰作的。只不過圍繞在她身邊的事qíng也就那幾件,閉著眼睛她都能猜到這策論到底是什麼人作的。
最近咸安學宮新一批招收的學員裡面出了個人才,而這人她無比熟悉——這策論,除了和珅,不可能是別人的。
定了定心神,她告訴自己,該來的躲不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方這麼想到,看向下一句,卻正是“又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她忽然失笑,心道這倒是巧了,這人的策論倒像是字字句句切合了她的想法一般,繼續往下看,卻是一句:“大巧不工,大智若愚。王者,王天下也;臣者,臣天子也。君臣之道,類文武之道,一張一弛……”
馮霜止根本不是什麼目不識丁的普通閨閣女子,這策論到底還是能夠看懂的,只不過越看就越覺得心驚,她手指壓在那宣紙的邊角上,抖了一下,這才抬起頭,伸出左手來壓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平靜了下來,而後看到鄭士芳正站在自己的桌前打量自己。
她壓下驚訝,平靜道:“先生何事?”
鄭士芳用手中那一本詩集抵住自己的下巴,看了馮霜止,又看了她桌上的那一張寫滿字的宣紙:“看完可有想法?”
馮霜止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只是伸手來將這宣紙捲起來,雙手奉還給鄭士芳:“此等珠璣妙語,霜止不懂。”
懂也不懂,不懂更不用裝懂。
馮霜止現在不想接觸別的事qíng,其實原本也沒打算看完這策論,只是一句看了,便想要知道他下一句,於是這樣一句接一句,不知不覺就已經看完了。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她骨子裡是個要qiáng的人,如今雖看完了這策論,卻也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這文章吸引,所以才說自己看不懂。只是一向鎮定的她,如今倉促之中落了破綻。
鄭士芳是個聰明人,當下便問道:“既然不懂,你又怎說這是珠璣妙語呢?”
馮霜止一愣,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破綻,心念一轉便笑道:“這文章是先生給我看的,想必是好文章之中的好文章,只可惜霜止魯鈍,看不明白,只能贊一句‘珠璣妙語’,方能不顯得自己太過粗鄙,若是先生真問我,我是答不上來的。”
這話很明顯是在說假,鄭士芳內心之中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也不聽馮霜止在那兒瞎扯,他慢吞吞道:“作此文章的人的文采,在他那年紀,當真算是一等一的風流,只不過……鋒芒畢露,易傷人傷己……”
馮霜止心跳停了一瞬,只覺得鄭士芳是話裡有話。
她不知道自己猜測的事qíng是不是真的,只能小心翼翼試探道:“這可是那一日先生瞧見的好文章?”
鄭士芳也不介意說這些,他的確欣賞那鈕祜祿家的小子,說道:“便是那一份了。只不過,這文章現在出了些問題。”
這個時候馮霜止忽然後悔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若是說自己看得懂文章,想必現在也不必在這裡尋思怎麼套鄭士芳的話了。
她肚子裡的心思一圈接著一圈,鄭士芳這邊也糾結。
他看了馮霜止半天,忽然笑道:“是我糊塗了,就算是旁人不讓他入學,不還有你瑪法英廉嗎?霽丫頭,你今日幫我個忙可好?”
馮霜止看著笑眯眯的鄭士芳,忽然警惕了起來,退了一小步,十分矜持並且克制地問道:“先生先說是什麼忙,霜止才敢答應。”
☆、第二十五章扇之誤
回來的路上,馮霜止是一臉無奈。
喜桃有些納悶:“小姐,奴婢看到三小姐跑出去了,是不是她惹您生氣了?”
馮霜止心說這跟雲靜能有什麼關係?她糾結的不過是方才在屋裡的時候,鄭士芳跟她說的那幫忙的事qíng——讓她代為轉達他的意思,根本就是在開玩笑吧?
馮霜止不覺得自己有什麼話語權,不過是一個傳聲筒。
想必是鄭士芳不好直接進去跟英廉說話,要避一下嫌,找個人傳話真是再妥當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