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馮霜止也不知道為什麼起來得特別早,她本身就是淺眠,大約也是因為昨日那一番算計,所以其實心裡還是記掛著,上午不進宮,馮霜止便在這邊等消息。
昨日已經叫人連夜通知了毓舒,只怕宮裡面已經熱鬧了起來。
馮霜止便在這邊西廂議事廳里處理事qíng,周曲那邊順手一查,便說連霜城那邊已經找到了那個帳房先生,在查幾年前的舊帳。
“這連霜城到底是想要gān什麼?”周曲簡直不理解了。
馮霜止笑道:“你可知道這整個大清朝的稅收,最多出在哪裡?”
“南方。”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周曲說出來之後,一看馮霜止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答得太淺,又想到之前這話題是跟連霜城掛鉤的,便改了口,道,“鹽稅?”
“正是鹽稅。”馮霜止手指扣著八仙桌,“漕河上漕糧的運輸靠的是漕幫,漕幫幫主歷來是朝廷都要忌憚著幾分的人物。連這連霜城都要下了大工夫去查的事qíng,怕是只有跟鹽商有關了……鹽稅占了戶部稅收的大頭,此前和珅與福康安都當過戶部的侍郎,現在戶部虧空,就更仰仗著鹽商那邊了。誰能為皇上辦好了小金庫的事qíng,誰就是皇上跟前兒的紅人——只是不知道這連霜城到底是在為哪邊辦事罷了。”
鹽政那邊帳務一查,必定能夠查出一票人來。
馮霜止沒告訴周曲,連霜城是對兩淮官場有野心——周曲若是夠聰明,自己會想到上面去的。只是不知道是周曲能不能想到那裡去罷了。
此刻的馮霜止,還在算計著陳宏謀的事qíng。
不管是連霜城還是王傑那邊,只要能夠查出一點事qíng來,陳宏謀都只有倒霉的事兒——他曾經在江南為官,還是個二品的大員,江南那邊出了什麼大的事qíng,都與他脫不了gān系。
這全國上上下下的事qíng都是看似沒有什麼聯繫,實則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下午從府上出宮之前,她便已經將之後的事qíng安排了一下,其一,繼續等江南那邊連霜城的消息;其二,若是有王傑那邊的消息,不管是什麼,都讓周曲先看一眼,掂量著太過十萬火急的便去找和珅或者是自己有把握的話便自己給辦了,若是不急在一時的便直接等馮霜止回來再辦;其三,嚴格監控米行那邊的qíng況,千萬不能漲價。
今年的收成不好,這米價上漲還不算是很嚴重,可是等到明年,chūn種時候,今年歉收的效果就會顯露出來的。這當中是有一個爆發的周期的,馮霜止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問題,可是這個米價的問題必須給壓住了。
她說了很多次,足可見她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
周曲也知道,不敢在這件事上做任何的手腳。
事實上,馮霜止對下面的管事基本都是放養的政策,允許你做手腳,小小地貪污,但是這些必須帳上都要有,帳面上的事qíng是不能錯的。自己貪點小便宜,那也得是不到帳面上的東西。
周曲將這些事qíng一一地記下來,便繼續去算帳了。
眼看著要年末了,不管是府上還是莊子上都到了年終總結和報帳的時候,他怕到時候這事qíng堆起來做不完,便在這個時候開始著手準備。
他算是馮霜止一手教出來的,馮霜止對他有再造之恩,他也很是忠心,馮霜止對他很放心。
昨日進宮,與今日進宮,卻是兩種心態了。
當時以為自己去的是鴻門宴,所以心中有難以壓抑的忐忑,可是在今日,馮霜止想起自己昨日的諸多算計,便知道今日進宮定然能夠聽到不少的消息。
果不其然,剛剛進宮,沁姑姑便連聲嘆氣,說莊妃的事qíng果然有疑點,只是還要待細查。
有沒有疑點馮霜止不知道,不過有疑點就是引人繼續調查的開始。
這疑點是本身就有的,還是後來誰誰誰製造的,全部跟馮霜止無關——她只是一張嘴,說著眾人想要的消息罷了。
“沁姑姑也請安心,不過是一個莊妃,能在老佛爺的手心兒里翻出什麼làng頭來啊?”馮霜止安慰著沁姑姑,進了殿門,便見太后又是那纏綿病榻的虛弱模樣。
昨夜都還能說話,今日下去卻一句話都沒有,只要馮霜止念書。
這《石頭記》以前一天能說個三五回,到了後來也就一兩回,現在每天連半回都講不到,連馮霜止都在疑心了,太后興許真的聽不完這一本書了……
從慈寧宮出來,也不過就是一個多時辰的事兒。
太后迷迷糊糊地睡著,沁姑姑和芳嬤嬤便拉了馮霜止去偏殿坐著說些閒話,若是一會兒太后不醒,馮霜止便可以走了,若是醒了,還想聽一會兒,便叫馮霜止進去。
只是這邊她們喝著茶,馮霜止很有技巧地從芳嬤嬤、沁姑姑嘴裡套話,說不到一半,便看到有個穿繡花桃紅小襖的宮女進來,表qíng裡帶了些慌張,道:“沁姑姑,沁姑姑,芳嬤嬤,芳嬤嬤,御花園裡出事兒了。”
馮霜止不動聲色地將茶杯端著,在手掌之中放了一會兒,聽完了這宮女的話,才將茶杯放下,看向了表qíng不一的沁姑姑和芳嬤嬤,問道:“御花園裡出什麼事兒了?”
沁姑姑回頭嘆了口氣,道:“我聽說今日宅莊妃才出去逛園子?”
那宮女連忙點頭,道:“正是莊妃娘娘逛園子,結果偏不巧遇到了愉妃娘娘,兩個人便一起到了亭子裡面,說要看愉妃娘娘最喜歡的綠牡丹,結果不知道為什麼……那……莊妃娘娘掉出了亭子欄杆,一下就到了水裡……聽說剛剛救起來,皇上和太醫都在那邊呢。”
愉妃?
馮霜止一愣,心說這又跟愉妃有什麼關係?
她有些一頭霧水的感覺。
沁姑姑一看馮霜止,又把心頭那上來的疑惑壓了下去,馮霜止這表qíng不像是裝出來的,這事qíng大約真的跟她沒什麼關係。之前她覺得事qíng太巧,怎麼昨日馮霜止來告了密,今日便就發生這樣的事qíng?若是這一胎沒了,可就不好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