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冷,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李侍堯,便將當年的事qíng細細地說了。
從帳本,從朝中的賄賂開始,一步步延伸出去,皇阿哥們怎麼從江南的官場上得錢,又怎麼在拿了人的錢之後與人消災,怎麼控制士子,怎麼讓他們出來當個替罪羊……
種種的種種,一一說來,不覺便已經天亮了。
福康安是半夜裡接到消息過來的,在發現孫士毅沒了的同時,消息就已經往宮裡遞了,只是皇帝在休息,怕是無人去驚擾他,等到睡醒了,怕才是驚濤駭làng的時候。
待李侍堯說完,時間也差不多了,做口供筆錄的官員手都酸了。
“李大人,這便是前因後果了嗎?”和珅問了一句,而後看向那筆錄官,李侍堯一點頭,而後那筆錄官也向著和珅一點頭,示意他都已經記好了。
李侍堯知道自己沒有多少時日了,下面的差役將那口供拿過來給李侍堯畫押,李侍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
罷了。
也無法追究那麼多了,一切都走到了盡頭,還有什麼不能認的呢?
他大拇指在盒中點了一下,便用力地壓在了那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頁上,“終究是你們贏了。”
和珅看著李侍堯大拇指上那一點紅,不說話,王傑也沉默極了,福康安過來的時候事qíng已經發生了,他自始至終不過是在這邊看著。
李侍堯畫押完畢,便重新找了個廚房收監。
下面的人將那畫押了的口供遞上來給了王傑,王傑眼神冷冰冰地便這樣一看,又遞給了和珅:“和大人與福大人也看看吧。”
和珅接過來,看著只覺得這運作的模式很熟悉,在李侍堯說的時候他便知道了。
他知道王傑是意有所指,只不過混不當一回事,只看了一眼便遞給了福康安,笑道:“我了解得還算清楚,福大人看看吧。”
福康安哪裡不知道這兩個人都是話裡有話?
他只是隨意地一掃,便冷笑了一聲,也不說話,便將那口供遞了回去,道:“事qíng既然已經算是真相大白,今日便進宮回了皇上吧。”
只是不知道,進宮又會有怎樣的變故。
眼看著時間已經晚了,這三人是忙碌了一個晚上,通宵下來看著連眼窩都有些青了,因為和府離刑部這邊比較近,和珅便順道請兩人去他府里吃個早飯,畢竟福康安現在是個府里沒人的,王傑雖說是被賜婚了,但到底沒成親,和珅府里卻有個能gān的女主人時時看顧著,隨時回去都有能吃的。
這一行三人一起大早上來,和珅帶了倆,當真是讓馮霜止沒怎麼想到的。
她昨夜看和珅出去了,只從劉全兒處聽說是去了刑部,知道肯定是案子那邊出了什麼事qíng,卻沒想到和珅竟然還帶了人回來吃早飯。還好她早就預備著了,便著人添了分量,一起去前廳里布置了,她自己倒是沒出現,只讓丫鬟帶了話而已。
和珅坐下來,便有丫鬟遵照吩咐給端了水讓幾位爺淨手,之後才端上早上的吃食,都是些jīng致的水果粥點,一夜忙碌下來吃著這jīng致的東西,自然而然地便有些放鬆下來。
王傑雖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可他忽然之間想到一個問題,不吐不快:“和大人怎麼忽然之間來找王某,若是昨日夜裡沒發現,怕是李侍堯也被滅口了。”
之前是都在忙,不曾注意到這個問題,現在和珅經他這一提,才想起這一茬兒來,於是道:“還虧了這帳本。”
他將袖中的東西取出來,往桌上一放,因為這是馮霜止手抄的本子,所以看上去跟原本王傑的那一本不一樣,現在和珅拿出來的這一本要新很。
因為燒著了一些,所以露出裡面娟秀而略顯得凌亂的字跡,這是馮霜止當時趕著時間抄下來的,所以字跡頗有幾分潦糙的味道。
王傑一看便愣住了:“這是……那帳本?”
當初福康安也在找這東西,不過自打江南的事qíng被發現之後,這帳本其實已經沒有了意義。
和珅喝了一碗湯,又將碗放下了,便翻到一頁一指,這上面,李侍堯的名字也在,錢都給了宮裡面某個皇子阿哥,標記了個八和十一。
福康安道:“這帳本不是已經到了皇上的手裡嗎?怎麼和大人您這裡還有?”
王傑一聽這話,臉色便有些差了。
和珅似笑非笑看王傑一眼,卻道:“想必是我夫人抄錄的吧?昨日在書房裡她收拾東西,不小心打翻了燭台,這才偶然之間讓我看見這上面的字句,此前卻是不知道的。”
畢竟當初和珅回來之後江南官場的事qíng已經終結了,現在也可以說完全跟這帳本沒關係。
可是這帳本牽涉的東西畢竟是太過複雜,和珅只看到了那一句——李侍堯和孫士毅的賄賂,最後又到了十一阿哥跟八阿哥的手中,便知道這些人是有關係的。
既然有關係,那肯定不止是在江南的事qíng上有關係,說平日裡沒聯繫那是假的。
如今和珅一說,福康安與王傑兩人便知道,和珅能發現這一次的事qíng純屬偶然了。
可這偶然之中也是夾雜著必然的,只要帳本在和珅的手裡,便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現在一切事qíng都明晰了,即便是王傑不大喜歡和珅這人,卻也不能否認他在這件事qíng上當真是果斷異常的。
若是和珅發現了這帳本上的端倪之後,拖得那麼一時半會兒,指不定李侍堯也遭了毒手。
福康安不再去想那麼多,他也不會知道現在王傑心中的複雜,只道:“這件事上,不一定便沒了疑點。那酒菜到底是怎麼進來的,又是通過什麼方法進來的,都要查清楚,否則是證據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