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屋外的人都消失了,竟然也沒人說一個“不”字。顧懷袖不禁懷疑起來,到底這一位二公子到底是個什麼脾xing。
顧懷袖老有點怕這一位。
她瞧見了自己面前的地毯上落了半片yīn影,有些長,拉到了她腳下。
在一片寂靜之中,紅蓋頭被他隨手拉開了,然後扔在一旁的雕漆案上。
張廷玉聲音懶懶的:“餓了嗎?”
啊?
餓了嗎……
顧懷袖有些反應不過來,眼前並不是很亮堂,這屋裡的光對她來說還是有些晃眼。
望著站在她面前的張廷玉,顧懷袖臉上的表qíng很迷茫。
因為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所以臉上的妝容有些濃,描眉很深,菱唇艷紅,紅燭的光下頭,一雙眼睛格外地明亮。
張廷玉看她還痴愣愣的,只微微一笑,溫言解釋:“坐了有一日,先吃些東西填填肚子吧。”
他朝她伸出手——
顧懷袖秀眉一蹙,著實有些不明白張廷玉在想什麼,不過她還是把手放在了張廷玉掌心,由他拉著走下chuáng榻邊的小杌子,坐到了桌邊。
張廷玉面上看不出喜怒來,整個人都很平靜溫和。
可他越是這樣,顧懷袖就越是忐忑。
怎麼說,嫁人這種事,也是大姑娘上花轎的頭一遭啊,她不忐忑才奇怪了。
可……
這張二公子未免也太難琢磨了吧?
屋裡也沒別人,張廷玉看著排得滿滿當當的桌面,給她端了一盤八寶蒸糕,卻看她久久沒動,以為她是拘謹。
“這裡也沒別人,你吃了沒人知道。”
“不是……”
顧懷袖有些微微地窘迫,她聲音有些心虛的細微:“我不餓……”
早在他沒進來之前,顧懷袖就已經把這桌面上的東西都掃dàng過一遍了,而且很聰明地吃了個平均。
不管是糕點的高度還是擺放的樣式,都在她吃完之後被改了個特別順眼,又看不出被吃過的模樣。
是以張廷玉坐在這桌前面,一點沒發現。
可沒發現是之前,現在顧懷袖說自己不餓,又一副奇怪的心虛模樣,盯著眼皮子底下那一盤八寶蒸糕……
張廷玉心思一轉,便明白了許多。
他目光在這桌上逡巡了一圈,落到了一盤芙蓉糕上。
手指輕輕一勾,張廷玉就將這一盤芙蓉糕勾到了自己的面前,聲音裡帶著笑意:“芙蓉糕如何?”
“甜了些,少加些糖就更——咳……”
顧懷袖說漏嘴了,她連忙住嘴,試圖亡羊補牢,“我說的是我在家吃的芙蓉糕……”
越描越黑而已。
別的不知道,這芙蓉糕淺紫色,為九片,按照一三五的順序從上頭疊放到下面,現在成了一三四,最下面少了一片。
張廷玉觀察入微,這會兒再一掃桌面上別的東西,就知道顧懷袖為什麼有“我不餓”這一句話了。
“若你不餓,我們便喝了jiāo杯酒吧。”
原還想著讓她吃飽,現在她自己已經吃飽,那就不必再làng費時間了。
顧懷袖差點被張廷玉這一句話給噎住。
她吞吞吐吐:“我還是再吃一點……”
抬手拿起一塊八寶蒸糕,顧懷袖小口小口咬著,卻忍不住抬眼打量坐在她對面的張廷玉。
今日他穿著一身紅色的喜服,臉色卻還是淡淡,興許是屋子裡的燭火太亮太暖,也讓張廷玉的眼底染上幾分煙火顏色。
顧懷袖斟酌了片刻,還是道:“你不吃嗎?”
原以為新郎都是喝得爛醉回來的,不想這人進來的時候,身上雖有酒氣,可整個人清醒得可怕。
她本是沒話找話說,張廷玉不想她尷尬,也拿起面前一塊芙蓉糕吃,確是甜了一些。
“這糕點都是府里廚房出來的,你若是覺得哪裡有不好,讓你丫鬟或是阿德去跟廚房說說就成……”
“我帶了廚子來……”
顧懷袖忽然恨不得打死自己,在張廷玉微冷的目光到達她身上之前,她及時地埋下了頭。
是了,從沒見過姑娘家嫁人還找個廚子當陪嫁的。
張廷玉笑意微冷,看她慢慢吃著手中那一塊蒸糕,半天沒啃完,也不著急。
他只用那手指輕輕地叩擊著桌面,淡然又安和。
顧懷袖現在快憋死了,她有許多問題想要問,可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等手裡一塊蒸糕吃完,她是真的什麼也吃不下了。
顧懷袖想著近日來發生的事qíng,終於抬頭,直視著張廷玉,之前那種忐忑忽然消失gān淨。
她問:“雖則有嫁jī隨jī嫁狗隨狗之言,我也沒想過別的,只是有些好奇,張二公子為何會主動向顧府提親?”
話問得客氣,其實問題很簡單:你怎麼想不開要娶我?
有的話,顧懷袖能憋住,可這些話她不能憋。
到底她在張廷玉這裡是個什麼位置,在張府又會是什麼位置,以後該怎麼做,都是很要緊的,她終究想要過得好一些,不想當個怨婦。
想當個明白人的顧懷袖,也沒遮掩自己的眼神,她看著張廷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