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差點被凍死,還是在好幾年前了,這一次又遇上,也真是奇了。
青黛一面張羅屋裡的事qíng,一面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顧懷袖心想也是,小石方的qíng況很兇險了,又是用上好的人參勾著,把命給勾回來的。
最近顧懷袖也沒有去看小石方,在外人眼底,她甚至根本不在意一個廚子的死活,充分表現出了一個上位者對下屬的冷漠和無qíng。
可張廷玉卻是清楚的,進門這也有幾日了,頭一次開口求他,竟然是為了一個廚子。
府里不是沒有人參,可畢竟那東西金貴著。上面的主兒們覺得,這樣的東西怎能làng費在一個廚子的身上?
即便是廚房裡的大廚們,心疼著小石方,也不可能有辦法弄到人參來。
又恰好趕上四弟廷瑑發燒,府里有什麼珍貴的藥材都不許動,都給四公子準備著,生怕到時候出個什麼急事。
老夫人發話了,府里珍貴的藥材,誰要敢動,也就不用在府里待下去了,直接找了人牙子發賣出去。
顧懷袖沒辦法,也出不得門,剛剛進門在府里還沒站穩腳跟,也唯有一個張廷玉可以依仗了。
張廷玉也是不問,只吩咐了阿德去辦事,上午時候出去,下午便帶回來一根上好的人參。
囑咐過照顧小石方的丫鬟,好生地將這人參用了起來,總算把小石方的命給留下了。
兩根人參,從當初的顧府,到如今的張府,顧懷袖跟人說,這是他命里該有這兩個劫數吧。
小石方的事qíng,就起了這麼個風波,之後卻很奇怪地便風平làng靜下來。
聽說浣花被人打殘了,扔給了人牙子,到底去了哪兒,誰也不知道;張廷玉身邊那個掌事丫鬟芯蕊,也莫名地消失了。
那是老夫人放在張廷玉身邊的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弄了出去,也沒個人出來指摘。
顧懷袖之前還當是芯蕊被自己責罰過,賭氣不來了呢,後來才知道,竟然是根本來不了了。
張廷玉似乎是早就知道了,波瀾不驚地。
因為這幾天忙著照顧張廷瑑,一應人都被免了晨昏定省,老夫人整天守在四公子的chuáng邊,寸步不離。
大房那邊隔兩天去看一回,也儘儘心意;至於二房這邊,顧懷袖想著那一日的事qíng,挑了帶來的一些好東西過去,結果第二天丫鬟去就發現那些東西被扔在花園的角落裡,早不知被糟蹋成什麼樣了。
那個時候顧懷袖就清楚了,這老太太還真不是一般地不待見她。
可是別的房都往四公子那邊送東西,二房不能因為老太太使喚人扔了東西,就不搭理四公子了。
面子功夫總是要做的。
顧懷袖今日依然叫人往那邊送東西。
青黛才去了沒半個時辰就回來了,臉拉得老長。
張廷玉已經直接去家學那邊看書了,顧懷袖就在屋裡擺棋盤,日子過得悠閒。
她一抬眼,瞧見青黛那一張臉,慢條斯理道:“被扔出來就被扔出來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整個府里都知道我們二房丟臉,你又何必更丟臉地拉長了臉回來?”
青黛眼圈一紅,“都是您從嫁妝里好生挑出來的東西,送進去,老夫人竟然連看都不看一眼就叫人扔出來。這一回,可沒頭一回客氣了,只說咱們房裡出來的都是晦氣的,會妨了四公子。”
顧懷袖心裡何嘗不憋屈,可仔細一想想張四公子病了的原因,又釋然了。
她那一日聲色俱厲,使了連番的手段。張廷瑑不過是個小孩子,看到自己的貼身丫鬟被那樣按著打,還有之前的兩個小廝,怕早就嚇住了。
他興許還沒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錯了,竟然引出了那樣的禍事。
一面是凍著,一面卻是嚇著,如今才會這樣高熱不退。
只是大夫已經說過了,並沒有什麼大礙,吳氏整天守著,是慈母之qíng太甚太過,有些小題大做了。
可下面做兒子的,誰敢這麼說她?
就連張廷瓚都沒有一句話,他們這不受寵的二房,自然也沒資格評點什麼了。
“罷了,明兒挑些不值錢的去也就是了。”
顧懷袖擺了擺手,渾然不在意。
她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擺棋,問道:“小石方怎麼樣了?”
青黛壓低了聲音:“剛剛來報說已經清醒了,可以下地走……只是……”
“只是什麼?”
捏著棋子的手一頓,卻還是按照之前的軌跡,把棋子按了下去。顧懷袖的眼光微微閃動了一下,就聽見青黛那壓抑著哭腔的聲音。
“幾年前石方小師傅的右肩就被砸中過,當時是救起來了,可是右手常常使不上勁兒。大夫早說過,受不得風寒濕冷,就怕留個什麼毛病。幾年前凍了一場,前兒又凍了一回,怕是往後年年都要疼了。”
原本肩胛骨那一塊,就是裂了骨頭fèng子,那時候年紀小,長好了,一直注意著,只除了天寒濕冷的時候隱約作痛,就不見得有什麼大的影響了。
可這一回,卻是徹底地將以前沒治好的病根子給凍出來了。
寒氣紮根進骨頭fèng子,又怎麼拔得出來?
那就是別人說的風濕,可小石方的肩膀和手,卻比這個還要嚴重的。
顧懷袖放下了茶杯,只覺得這茶水再暖和,也暖和不了自己的手。
她道:“終究是我沒護好他……”
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怎樣?
難不成要她治了那壞事的張廷瑑?
一個被人利用,不長心的孩子……犯事兒的丫鬟跟小廝都已經打殘的打殘,發賣的發賣,連芯蕊都已經被人送走了,她還能朝誰去報復?
聽說這事兒的後續處理是張廷瓚經手的,就連這樣的結局,都是吳氏跟他吵過之後才堅持下來的。
張廷瓚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當時他叫人把芯蕊發賣出去之後,老夫人就雷霆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