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給張廷瓚治病的是杏林醫館的上官轅,他已經忙碌了有半個多時辰,然而沒有用。
張廷瓚已然閉上了眼。
他治病救人無數,這樣的場景已然看過不知道多少回,尋常時候不會有一絲的qíng緒波動。
可他跟張廷瓚的接觸真不算是少了,丰神俊朗又才華橫溢的張家大公子……
如今他上衣解了,背行處有一塊血跡,那是箭傷。
上官轅來的時候,箭頭還留在張廷瓚的身體裡,所以並沒有怎麼出血。
一開始只說要把箭頭給拔出來,可才發現流出來的血漸漸變成了紫黑色……而後拔箭頭的時候,才發現箭頭上都是倒鉤,一拔出來傷口不知道要擴大多少倍,連ròu帶筋地往外面拉扯……
何其可怕?
終上官轅這人生大半輩子,都不曾遇到過這樣棘手的事qíng……
最終還是張英老大人發了話,一個字:“剜!”
上官轅先嘗試著要給大公子上解毒的藥,可根本不知道箭頭上的是什麼毒,先要把箭頭給拔下來,才能解毒,否則等箭頭遺留在人身體之中,毒素持續下去,就更可怕了。
張英不愧是朝廷里大風大làng出來的,關鍵時刻一個“剜”字,又狠,又利!
從活人身上將箭頭給挖出來,連著一塊ròu都給割下,還是在背部……
可想而知張廷瓚的痛苦……
然而他一句話也沒有,因為本就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人喝了麻湯,疼痛卻仍然劇烈。
箭頭拔出來,血淋淋地掛著ròu,可張廷瓚卻救不回來了……
他這傷明顯是幾個時辰之前的了,出宮到現在,過去了有約莫三個時辰,不說毒發,光是傷口感染之後的發熱發燒,就已經足夠要了人的命,更何況三者疊加?
在將箭頭拔出來,看著張廷瓚臉色,微微一按他脈的時候,上官轅就知道……
沒救了。
他黯然地起身,將最後得時間留給大公子得親人們。
張廷玉就站在一邊,忽然頹然地跪倒在地,嘶喊了一聲:“大哥……”
張英已經老了,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卣臣,這是他張廷瓚二十歲及冠的時候給他起的字,可是現在張英喊不出口了……
因為在他走到張廷瓚身邊的那一瞬間,張廷瓚伸出來的手一下就落下去了。
眼睛一閉,再也不會醒來。
陳氏剛剛甦醒過來,這會兒進來就瞧見這一幕,竟然連自己丈夫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她已經暈過了一回,現在卻是整個人腦子都已經木掉了。
她顫顫地走到了張廷瓚chuáng邊,跪了下來,伸手過去拉張廷瓚的手:“大爺……大爺?大爺你醒醒……”
張廷瓚閉著眼睛,嘴唇青紫,沒有反應。
張英見狀禁不住滿心傷悲又震駭,世上絕無偶然之事,卻不知他兒子到底是遭了什麼罪孽,竟至於引得如此殺身之禍!
“我兒!”
“我兒!”
“卣臣……”
吳氏瘋瘋癲癲地跑了進來,看見張廷瓚躺在那兒,已經沒有了氣,便跟中了邪一樣啊啊地亂叫了幾聲,甚至撲過去捶打著張英的身子,可惜張英站著沒動。
他已經年逾花甲,白髮蒼蒼,如今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如何能一時半會兒就從這樣的震駭與驚痛之中脫拔而出?
他自己都忍不住失聲慟哭起來,一手栽培起來,三十多年的大兒子,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沒了!
張廷瓚何其優秀?
天命為何如此薄待他啊……
“我兒廷瓚……老天爺啊……”
“還我兒子來啊!”
吳氏捶打著張英,可是張英也哭了起來,這一下她瞬間就看到了站在一邊心神恍惚的張廷玉,就是他,就是這一張刻薄命硬的臉,就是這個孽障剋死了自己的兒子!
吳氏大聲地叫喊起來:“孽障!都是你,都是你剋死了你大哥!都是你!你怎麼不去死,你說啊,你怎麼不去死——”
她一下衝過去,一巴掌扇在了恍惚之中的張廷玉臉上,讓這本該是她二兒子的男人的臉,一下偏了過去。
張廷玉終於漸漸地回過神來,看著吳氏,看著這個本該是自己娘的人。
她還要撲上來打他,像是困shòu一樣撕咬,整個人已然發了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