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恆上前提醒道:“哥兒忘了,李衛他gān娘是張二夫人,這會兒正趕上皇上南巡,也來了。只是張二爺礙於身份不好出面,只叫二夫人帶了一副字帖來給小衛爺撐場面,這會兒不正風光著嗎?”
“可我曾聽說,父親跟張大人似乎不和吧?”
取哥兒頓時覺得這事qíng很是奇妙,因著一個李衛,如今大家都上來給他做面子。
就像是開蒙能請一個進士是很風光的事qíng一樣,取字的大多都是家中的長輩,李衛無父無母,好歹叫張廷玉一聲“gān爹”,由張廷玉給他取字,自然再合適不過。
可張廷玉是什麼人?
狀元郎,總裁官。
商人們願意豪擲千金,請個翰林來家中吃飯,jiāo換名帖,可他們即便是散盡萬金,也不一定能請來一個狀元登門拜訪。
一時之間,一張小小的字帖,竟然引來了諸人觀摩。
沈恙只在一旁笑看著不言語,他一揮手叫人抬來了蘇州那邊送回來的帳本,堆在了翹頭案上,指著道:“往後這些帳本,都給李衛管著吧。”
於是一瞬間,所有人的議論都止住了,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沈恙。
沈恙以布起家,卻將蘇州直接扔給了李衛,這哪裡是抬舉,分明都要當成兒子來養了啊!
李衛自己也是受寵若驚,他忙道:“沈爺,李衛還沒這個本事,您這……”
“我抬舉你,別不識好歹。”
沈恙慣是個不給人面子的,說著只晃了晃手裡的酒杯。
“你如今的本事,大家都看在眼底,幫沈爺管著這邊的生意,也免得人說我刻薄你。風裡來雨里去這許多年,也該成個家,沒生意沒產業,拿什麼成家?守著吧。”
一句話把整個蘇州城的生意都送了出去,沈恙真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沈取也只是在一旁看著,卻笑著對李衛道:“父親乃是慰勞你這許多年跟著,都是你該得的。能者多勞,能者多得。”
能者多勞,能者多得。
沈取眨著眼睛,又看了看自己身邊坐著的沈恙,卻是道父親也有心軟的時候。
李衛辦了這麼多年的事兒,還真沒想過這些,現在天上一個餡兒餅掉下來砸中了他,又覺得虛虛實實分不清楚。
他看向沈取:“哥兒說笑了,勞累的還是沈爺呢。”
沈取卻搖搖頭,微微地一咳嗽,道:“甭抬舉我爹,他是個懶人罷了,什麼事qíng都是鍾叔叔做的……”
“臭小子,翅膀都還沒長硬呢,就敢編排起你爹來了?”
沈恙聽笑了,抬手就是一扇子落在了取哥兒的頭上。
不過接著他下一句話,更讓所有人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今日借著李衛的生辰冠禮,也不妨跟諸位聚聚首,都是生意場上認識多年的老相識了。我沈恙,沉沉浮浮也快有二十載,想著長江後làng趕著前làng走,也該給後輩們讓讓路了。即日起,沈某人手裡茶行的生意,都jiāo給我兒沈取,還望諸位——”
沈取埋下一張jīng致的臉,卻端了酒起來,輕輕地咳一聲,卻截斷了沈恙的話,平淡道:“還望諸位,萬毋手下留qíng,沈取先gān為敬。”
沈恙抬眼,看著他兒子。
眼見著沈取面不改色飲了一杯酒,年紀還小,可看上去老成得厲害,打小多少波折?
氣質氣勢都像自己,更不用說這帶著狂氣和病態的一句話。
萬毋手下留qíng!
沈取有這個本事,近一年來,他也給沈恙出謀劃策不少,打小耳濡目染著生意場的事qíng,還是被鬼才一樣的沈恙給帶著進門,種種奇思妙想,yīn謀詭計,莫不浸yín沈取於其中。
他心智早非尋常稚子所能比。
年初趙家莊趙老闆的鋪子就是他下計給吞下的,這幾年因為宋犖打擊,所以沈恙的生意並不怎麼順暢,丟掉的地盤多,眼看著去年開始回收,就剩下趙家莊跟釘子一樣,可取哥兒下計之後沒出半月果然叫趙老闆一家乖乖jiāo出三十一家布莊,還感恩戴德。
這樣的手段,卻是盡得了沈恙真傳。
如今座上之人看著那年紀不大的小公子,又看看在一旁一樣神qíng垂著眼笑的沈恙,不知怎的就齊齊打了個寒戰。
好好一頓生辰宴,他們卻吃出了鴻門宴的感覺!
第一九五章母與子
前廳宴席吃得人心底惴惴不安,後面還算是和樂安靜。
女人們的世界,也就是那幾樣東西了。
吃過飯後眾人又喊著去推牌,顧懷袖一直不大會,這幾年也沒出去,早忘光了,索xing說讓丫鬟們帶著她去後面湖邊逛逛。
沈園的丫鬟們自然知道顧懷袖雖然不拿架子,可是個實打實的官太太,臉上堆著笑,又艷羨地問她衣裳上的花紋是怎麼來的。
顧懷袖只慢慢跟丫鬟們聊著,過了錦鯉池,後面還有桃花園,梨花園,掛了一排的鸚鵡。
她看著鸚鵡有趣兒,忽然問:“可知道有哪只會說話的?”
“您是要找八哥兒嗎?”那丫鬟看著年紀不大,聲音很甜,忙道,“我們哥兒最喜歡的一隻鳥兒,就在這裡,您看看,就是這隻八哥兒,可聰明了,是沈爺給取哥兒找來解悶兒的,跟著學舌厲害得很。”
“厲害得很!厲害得很!”
一隻毛色不怎麼鮮亮的八哥兒,甚至看上去還有些灰,只有眼睛很亮,站著橫杆上看著牢牢靠靠,便聒噪地跟著之前丫鬟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