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袖自己是深陷泥潭,也許她就是下一個張廷瓚。
而在一切的危險發生之前,她要把張廷玉摘出去。
其實不管她在四阿哥身邊如何危險,康熙總歸不會殺張廷玉,張廷玉有張英的名頭護著,康熙再怎麼也不能殺張英的兒子。可若是有一天,她顧懷袖犯在康熙的手裡,只有死路一條,張廷玉保不住她的。
她的很多事qíng,張廷玉都不知道,相反,她幾乎對張廷玉的事qíng一清二楚。
多想gān完這一票,就收手,可她知道一步邁出去就沒有回頭的路。
她在二十來年之前就已經開始給四爺辦事,往後斷斷續續地辦,直到被四爺收為了奴才。
以後她就是四爺一輩子的奴才,gān完了這件事,還有下一件,永遠沒有真正罷手的日子。
她知道自己回不了頭,於是就像是一頭扎進這紫禁城璀璨的夜晚一樣,扎進那幽深不可測的未知黑暗。
屬於四皇子胤禛的未知,和黑暗。
懷揣著秘密走路,也很累。
就像是此刻,蘇培盛招來了小太監給顧懷袖打燈籠。
剛剛到宮門口的時候,還有晚霞,查驗進宮之後就已經黑了,到了這個時候即將到開席,天就已經完全黑盡了。
顧懷袖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極目遠眺,長長的宮道盡頭是一道宮門,推開一道宮門還有一條宮道,一道接著一道……
永遠沒有止息。
紫禁城裡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的屋子,被這樣的宮道給連接著,像是沉沉的脈搏。
顧懷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沒用。
她總覺得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只要她堅持不拉張廷玉下水,遲早就有沒用的一天。
就是張廷玉,也不能保證自己永遠都有用。
就像是上次誅殺朱三太子一樣,張廷玉對這些也都是無能為力的。
他們只是在能掙扎的範圍里掙扎,然後抓住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張廷玉對康熙如此,顧懷袖對胤禛如此。
從無例外。
他們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高貴,也沒有誰比誰有用。
因為這樣的用處,隨著時間和場合的變化而變化。
現在胤禛除掉顧瑤芳,興許以後又會發現這個女人對他其實是有用處的。
只是那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胤禛隨時隨地地需要除掉對自己沒用的橋,然後搭造對自己有用的橋。
一座一座的橋,胤禛就踩著它們,一步一步地走向整個大清朝最高貴的寶座。
而顧懷袖,一步一步踩著腳底下條石鋪成的路,終於入了宴席。
有人唱喏了一聲:“三品淑人張顧氏到。”
顧懷袖還來不及看一眼,便朝著前面穿著靛藍色蘇繡長旗袍的女人行禮,約莫有三十來歲,頂多跟顧懷袖一樣的年紀。
純愨公主不愧是皇帝最喜歡的公主,眼仁大大地,下巴倒是有些圓,這些年嫁到蒙古,成熟美艷了不少,興許是塞外的風光更開闊,她這大清朝的皇女出去再回來,竟然帶了一股糙原兒女的英挺氣質。
相反,顧懷袖是典型的江南女兒家,即便嫁了人也頂多沾染許多北方的大氣,夾雜南方的jīng致細巧,可怎麼看也不會生出那種獷野的味道。
她謹慎,小心。
聰明不聰明,往往從細處體現。
不是人人都有機會遇到驚心動魄的大事,所以平日裡為人處世之道,越能dòng見一個人的心xing。
打顧懷袖進來的那一刻,就有無數人朝著她望了過來。
宴席在御花園的後園,不遠處有一個小湖,這裡是一個石亭,顧懷袖就在台階下見禮,遠處排開了宮宴。
她手爐已經遞迴給了宮女,手背上的傷口也已經擦gān淨了,這會兒看上去只有淺淺的一道痕跡。
“臣婦給公主請安,公主萬福。”
純愨公主因著她樣貌多看了一眼,知道是三品淑人張顧氏,到底是哪家的張,卻是不清楚。純愨公主只聽過人說張廷玉的夫人很美,不過沒見過,現在也不好停下來問,後頭還有不少的命婦要見,便道:“時間不早,請淑人入席吧。”
顧懷袖再次一禮謝過,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入席之後,品階挨得比較近的命婦們圍坐在一起,基本上都是認識的。
顧懷袖掃了一眼,便見到了大學士馬齊的夫人,與李光地夫人坐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
席間不好多話,顧懷袖瞧見了戶部左侍汪晉徽的夫人李氏,戶部右侍郎徐汝林霖的夫人王氏,還有禮部侍郎這邊的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