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奴……”胤禛皺了眉,“爺且問你,沈恙的底細你知道多少?我聽聞他與你有些故舊……”
“你都差點賣了奴才,說什麼聽聞不聽聞故舊?”
顧懷袖才是要冷笑了,她心裡覺得荒謬,又陡然有些可憐起胤禛來。
“四爺,您是手裡缺人了,想問問沈恙手底下有誰能拉攏的嗎?”
“算你聰明。”
胤禛眉毛一揚,便背著手走到了湖前,看著矮矮的小山,掐了腰間玉佩,慢道:“太聰明的人,用著不放心。”
太聰明的人,用著不放心。
顧懷袖沒回頭,只看著那屏風,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沈恙是聰明,也沒跟四爺多久,他信不過是尋常,沈恙似乎也沒什麼大的把柄在胤禛手上,就更讓人信不過了。
這人,越是接觸久了,越是能覺出可怕來。
可顧懷袖覺出可怕來的,卻是胤禛。
“現下還沒有,奴才給您留意著吧。”
“沈取何如?”
胤禛忽然問了一句。
顧懷袖陡然回身,看站在門口的胤禛:“您這是什麼意思?”
“沈恙一直想要給他一家翻案,爺雖知他一家有冤,可就像張廷玉冤殺朱三太子與戴名世一樣,冤了也就冤了……沈恙身邊有一個鍾恆,聞說跟了他二三十年,素日裡行事讓人抓不住把柄,無甚好拉攏的;令有一個叫李衛的,聞說還要叫你一聲gān娘,卻是油鹽不進,比鍾恆還難纏。爺想著,也就你兒子有些意思了……”
胤禛自打聽那當日高無庸在屏風後面聽的“魚兒”一句,便知道沈取的身世,如今他看顧懷袖少見色變,只覺得有意思。
“雖則沈取沒入他沈家族譜,可爺要捏死他,也易如反掌。”
“現下里處理了沈恙,只怕十四爺那邊您還扛不住,保不齊有誰背後捅刀子,而今李光地老大人跟八爺黨走得近,您還是別讓人拿住把柄比較好吧?”顧懷袖漸漸平復了心境,才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只是,她卻忽然起了別的心思。
四爺這裡捏著沈恙,才是夜長夢多。
按著胤禛的意思,沈恙孤家寡人一個,抄九族也抄不到沈取的身上,更何況隨時只要把沈取的身世一抖落,也牽連不出來,反倒是沈恙罪加一等。
現在懸在沈恙頭上最利的一把刀,已經不是張廷玉,而是四爺了。
鳥盡弓藏……
端看沈恙能熬到幾時了,他這輩子風雲激dàng,也足夠jīng彩,死了也足夠世人津津樂道。
胤禛知道顧懷袖不肯在這件事上鬆口,多半還因為她那個兒子,如今也不勉qiáng她,只跟她說孫連翹的事qíng,回頭轉來,要緊的還是今科會試,不一會兒戴鐸來了,連著隆科多來,說了一會兒見著天晚,這才叫他們散了。
戴鐸繞出去便沒見了人,倒是隆科多要回城,竟不小心跟顧懷袖一路。
兩個人本身有仇,隆科多都習慣了,他現在還在理藩院,不過這一陣有些鬱郁不得志。
周道新沒多久改授了通政使司,如今混得是風生水起,年羹堯在四川天高皇帝遠誰也逮不著,四爺手底下隆科多如今雖離皇帝最近,也最不自在。
他抓耳撓腮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顧懷袖過去的時候便笑:“看見您不舒坦,我這心裡就舒坦得厲害。”
隆科多才是嘆氣:“您說人家都是步步高升,怎麼就我混得這麼慘?四爺老跟我說,要等著什麼缺,我瞅著理藩院這種破地兒,說是跟六部齊名,也沒覺得有什麼好。”
顧懷袖心裡才是冷笑,康熙五十年的時候有托合齊會飲案,托合齊被革職之後,就由隆科多掌了九門提督,當了步軍統領,幾乎整個四九城都握在他手裡了,只是因為九門之中有太多八爺黨的殘餘,一時半會兒無法肅清,還有人gān涉著隆科多的決策,因而雖處在這個位置上,也沒覺出什麼好來。
隆科多還在理藩院掛了職,其實每天都沒什麼事qínggān。
這時候想想,九門提督也沒什麼了不起啊。
只可惜,顧懷袖不這麼認為。
胤禛心也夠大,旁人不知道的事qíng,顧懷袖偏偏知道一些。
“佟老大人都跟著馬齊一起作呢,合該你如今不受重視,可您不是先皇后的弟弟嗎?皇上念著您的好,且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吧。”
康熙人越老,越念舊,指不定什麼時候想起皇后的好來,就賞了隆科多高官噹噹。
隆科多倒是沒想到這裡去,他家裡人都是八爺黨,只有他巴巴跑來貼四爺,算是個大冷門,不過現在看看,竟然也覺得四爺這裡好。
到底局勢還看不清楚,皇上身子也沒見著有什麼大差錯,老是老了,還沒死呢。
心裡想著些大不敬的話,隆科多覺得顧懷袖說的也未必沒有道理,“我倒是看如今三殿兩閣空虛,怎沒見你為張老先生著著急?”
顧懷袖已經出了圓門,只笑道:“您還是想想,四爺如今拉攏著您,您又是九門提督,這樣的好鋼能被四爺用到哪個刀刃上呢?”
說完,她便直接走了,留隆科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