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真的。成嬪看著就比德妃大個十歲的樣子,雖然過年時臉上也塗了粉和胭脂,可就像浮在臉上一樣,一看就假得很,再看她的手也是青筋直露。而坐在上首的德妃,姿態雍容,年紀在那裡倒是能一眼看出來,但氣色比成嬪好得多。
成嬪犧牲自己來捧德妃,真把德妃捧高興了。
德妃也不白高興,等坐下抹牌時,她點pào讓成嬪贏了好幾把。德妃拿出來當彩頭的今年新制的首飾和衣料都輸給成嬪了。
李薇今年能在旁邊陪著看牌,已經算是相當有臉的一個位置了。看到這一幕時,心裡十分佩服德妃。
怪不得她在宮裡數十年屹立不倒,對著成嬪這個仰她鼻息的無寵妃嬪,她都能這樣容讓她。成嬪那樣捧她,完了她還要想辦法再去哄成嬪。
那些拿出來的首飾和衣料一看就是成嬪正需要的。內務府那邊看人下菜真不是一兩回了,成嬪過年出來的這一身看著是已經很jīng心了,但是新衣還是舊衣,在座的都能看得出來。
李薇以前從來沒覺得衣服能叫人看出黯淡來,進宮後遇上的妃嬪,只從穿戴上就能看出是受寵的還是無寵的。先敬羅衣後敬人這話是難聽,但在認不出是誰時,衣服真的是個很明顯的風向標。
成嬪是黯淡的時候多,鮮亮的時候少。
李薇進宮這麼多次,聽說成嬪身上稍微好一點的首飾和衣服都是德妃給的。
德妃給了不算,還不想叫成嬪難堪。既有前頭的事,還要再假託‘輸牌’給她,要是沒這兩件事,李薇估計德妃可能會借弘曙指婚這件喜事的理由給東西。
德妃做事,實在是太周到了。
李薇禁不住想,如果她是德妃,她能這麼事事周到嗎?
想了一會兒她就覺得累了,不成,這麼過太費勁了。要她這麼對成嬪,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跟成嬪要好。不然,像四爺放在府里的宋氏等人,她寧願敬耐遠之,也不願意跟她們發展下友誼。
良妃沒了的事就像一顆小石頭落進深潭裡,只聽響不見影,過後無痕。說起來也正經得很,大過年的好日子,太后的身體還不好,不能叫上頭的人為這個傷心。
暢chūn園那邊也毫無動靜。按說妃嬪過世,只要是沒什麼大過錯,皇上肯定會有一二撫慰。或對其家族,若對其人。簡言之就是要夸兩句,示意你走了我很傷心。就像十三的額娘章佳氏,在世時是庶妃,死後追封為妃,是以妃禮下葬的。
良妃這邊卻沒有恩旨,皇上也沒有說什麼話。就這麼不聲不響的收斂了。
聽說良妃的死訊傳來後,八爺大病。
但這兩件事都沒引起太大的震動。與此相比,暢chūn園裡庶妃石氏有孕倒是件喜事。
二月初就有消息了,聽說皇上大喜,所以四爺也趕緊去暢chūn園賀喜,回來聽他說半個京城的人都去了。一直到六月,還有雲南總督在請安摺子上說聽到一個喜信,奴才恭賀聖上云云。
十三爺堅持去暢chūn園磕頭磕到了十五,李薇都替他累。過年時多冷的天,每天天不亮就過來,打扮整齊跟著四爺到暢chūn園,四爺進去了,他在園子門口恭敬的三磕九叩,當著進進出出那麼多人的面。
隆科多就撞上過幾回,還都挺客氣的上來打招呼。
“十三爺,好啊?您跟這兒站著gān嘛呢?這多冷的天兒啊。”
十三就沖他客氣笑笑,一句廢話沒有,自己磕完自己就走了。
這都是在園子外看車的蘇培盛當八卦說的,李薇才發現跟四爺無關的事上,蘇公公也挺健談的。學隆科多學得惟妙惟肖,叫人特別想揍他。
等年過完了,十三爺仿佛磕頭磕上了癮,天天都去。橫豎他現在也不用辦差,也沒人不叫他出府。他就天天到暢chūn園門口磕頭,雷打不動,比上班都準時。
李薇聽了後就覺得十三爺這樣吧,太卑微了。
四爺卻道:“十三這是長大了。”
他合上書,嘆道:“他這麼一天天的磕,進出暢chūn園的人都看到了。一大早的多少大人從門口進呢?看到了,有一句半句漏到皇上耳邊,他這頭就沒白磕。”
“他就不怕沒人替他傳話?”她問,不過問完就覺得自己二了。皇上自己什麼都沒說,下頭的人都是猜皇上的意思的。前頭皇上還賞了十三一個皇莊呢,肯定會有人猜皇上這是不是心軟了?又想起這個兒子了?
比起前頭已經長大的兒子,年紀小的幾個兒子,皇上都是很疼愛的。就像宮裡那幾個,十五、十六,十七,就是二十阿哥也常常這邊下了上書房,那邊叫皇上接進暢chūn園了。
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皇上不必疼孫子,他自己的小兒子就疼不完了。
四爺果然笑了,輕佻的摸了下她的下巴:“你說呢?”
她白了他一眼,趴他身上啃他的耳朵,啃得他下頭豎起了旗,於是她一邊啃一邊笑,他也笑,摟著她往榻里滾:“又來磨人了。”
暢chūn園門口,十三跪在那裡磕完今天的份,早就站在一邊的梁九功今天終於向他走過來,恭敬道:“十三爺,萬歲爺叫您進去呢。”
一瞬間,十三竟然忘了站起來,就這麼跪著想給梁九功做揖,被梁九功哎喲一下給攙住架起來。
梁九功呵呵笑:“十三爺,跟奴才進去吧。”
十三這會兒就覺得自己哪哪都不對了,他拍著自己膝蓋上的土,猶豫道:“梁公公,要不我回府去換件衣服?”
不過被梁九功一看,他就知道自己說了句傻話。
梁九功彎腰在他腿上拍了幾下,把浮土拍掉後,道:“十三爺,走吧,皇上是見兒子,您小時候爬太平缸沾了一身的水糙時,皇上也沒生您的氣啊。”
胤祥的眼眶馬上就cháo了,拼命眨幾下眼睛,他算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路跟著梁九功走進去,他一腳深一腳淺的,感覺像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