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起身在屋轉了一圈,何焯道:“蔣廷錫現在就像個沒頭蒼蠅,各處都求了。但肯接的人不多,細數起來也就佟三爺府上鬆了口。”
佟三爺,隆科多。
八爺搖頭,道:“枕頭風啊。”
何焯道:“這枕頭風chuī得好了,未嘗沒有用。”說著,他指了指紫禁城。
八爺自然聽懂了,只是皇上的後宮裡現在寡淡的很,二十年了也就一個貴妃。
貴妃……
八爺笑了,對何焯道:“屺瞻何不指點蔣家一條明路呢?”
兩日後,永壽宮,李薇聽常青說的時候都想說‘搞錯了吧?’,她招手讓人把請見牌放下。常青就把托盤往炕桌上一擱,她低頭一瞧:
輕車都尉,臣李文璧,叩請貴妃吉安。
確實是李家的請見牌子。
李薇道:“請人下午就進來吧。”常青領命而去,剩下的請見牌子都不必看了,全都退回去。
李家會有什麼事呢?
晚上,在養心殿東五間裡,四爺看她不停的攪著面前碗裡的粥,一碗粥都叫她給攪成稀糊塗了,看著實在傷眼,就按住她的手道:“這是怎麼了?”
李薇驚覺才停了手,四爺道:“給她換一碗。”
看她這回乖乖吃飯了,可頭都快低頭粥碗裡了,眉頭也皺成了川字。到底有什麼為難事?
等到用過晚膳,四爺今天沒去讀書寫字,反而拉她一同坐下,問她:“今天下午你家裡人不是來見你了?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李薇猶豫道:“……有人給李家送了兩千畝地。”
送也不怕,李家是自從四爺登基起就一天都沒少過送禮的。而且李家得了爵位後,還要賜宅子。不搬就讓李家附近的民居都遷走,好給李家騰地方。街里街坊的,李家做不出bī人奪宅的事,已經搬了家。
新鄰居相處起來也不難,現在敢給李家臉子看的還沒幾個。只是李文璧和覺爾察氏都不在京,李家在外面說的是家裡大人都不在,他們是什麼事都不管的。
也算是平安無事吧。
結果就來人送禮了。
這送禮這人還不能推。
四爺倒不意外有人去撞李家的木鐘,他就問是誰送的讓她這麼為難。
一般二般的人,她早就直接告訴他了。
李薇苦笑道:“佟三爺家裡那位寶貝,李四兒。”
不是李四兒親自登門,而是她的人拿著隆科多的帖子領著人去的。李家一見承恩公府的牌子,再看到隆科多的名帖,立刻就大開門把人迎進來,客氣得很。來人介紹自家是蔣家人,扯了一堆雲山霧罩的東西,然後把東西留下就走了。
“禮倒是平常東西,兩個百年好參,一對宋青花梅瓶,最妙的是這梅瓶中還有酒。窖藏幾百年的美酒。這份禮平常拜訪絕對不薄了。”她道。
李檀的先生曾經指點過李家,說是送來的禮物看著不重的儘管收下,只要不是求事的,平常拜訪不能太冷淡了。李家現在宮裡就一個貴妃,想立起來就不能做孤臣。
“結果,酒瓶底下就是地契了。”李薇是真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她更猶豫,這事跟四爺說他能信嗎?
就算是她,在那一瞬間也是渾身發寒。萬一,萬一真的因為她在宮裡,李家人起了野心了怎麼辦?她離開李家都二十年了,一日比一日跟李家更形疏遠。弟弟們都大了,各自成家後,真的不會變嗎?
她盼著他們不變,但卻不想自欺欺人。
進宮來的是佟佳氏,說起這個事時雖然驚懼,但也有一絲興奮在裡頭。
李薇真害怕啊。
這世上最詭秘的就是人心了。
就算原本親密的一家人,若是突然有天中了彩票,再親密的兄弟姐妹之間也不可能和諧如初。
就算她對李蒼他們有信心,他們的孩子呢?
地契放在一個不起眼的匣子裡,厚厚的一摞。
四爺簡單翻了翻,果然全是山東的良田。除了地契還有一些身契,都是賣身為奴的百姓,看這在官府記檔的時間就是在雍正元年。
早在聽到是蔣家來人時,他就心裡有數了。
放下地契,他一抬頭就見素素坐得離炕桌很遠,她看匣子的眼神就好像這是個可怕噁心的東西。
他合上匣子讓蘇培盛拿走,敲敲桌子:“素素。”
她抬頭,他沖她笑,伸手給她:“過來朕這邊。”她搭著他的手,起身,走到他身邊坐下。
一投到四爺懷裡,她就不自覺的長嘆了一聲,好像累極了躺到chuáng上,撲到棉被裡一樣。四爺的大手用力的摟著她,在她的背上來回撫摸。
“素素不怕,有朕在。”他道。
李薇整個人都投到他懷裡了,幾乎是摟著他的腰躺下來的節奏。
她找不到話說。替李家背書?表白這一切都跟她無關?她什麼都不想說,。
她閉上眼,像睡著了似的躺在他懷裡。
四爺像哄孩子般輕輕拍著她的背,一下下不停。
他淡淡的笑了,這件事在他看來簡單至極。李家或許會漸漸驕傲起來,但這跟素素都無關。他深知她有多麼謹慎。這麼多年了,最近才漸漸有了點小脾氣。
什麼時候她要是敢拍著桌子跟他對吼,他才要高興呢。
這世上敢沖他吼的人已經沒幾個了。外面的朝臣吼,他就猜他們是不是為了青史留名。底下的兄弟,會咬人的不會叫,他要防著,會叫的也未必就不會咬人。
宮裡的女人也是各有各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