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殿外領著差事的是張起麟,殿內是王朝卿和王以誠兩兄弟侍候,現在就他們兩個一前一後守在殿外的兩道門處。
殿裡張保靜靜的站在四爺的一側,低聲把前前後後都給說了一遍。
“八百兩銀子一個碗。”四爺輕輕點頭,“朕倒沒想到一個碗都能這麼值錢了。”
張保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了,小聲說:“曹得意還想求人買個三寸高的白瓷瓶子,只是那個當時燒得少,外面也沒多少人買這個,就沒有多的。”
“也是,碗值什麼用呢?有瓶子才對。”四爺笑了。
“窯工都看起來了?”他起身理理袖子,張保趕緊跟上侍候。
“奴才親眼瞧著一個個都給綁了,窯主有四個,跑了一個已經讓抓回來了。”他侍候著四爺換了衣服鞋,回到後頭東五間,見桌上擺著一個摺子。
四爺拿起來看,對張保道:“長chūn宮的。”
張保面無表qíng的掃了一眼摺子,沒吭聲,萬歲這可不是想讓他接話。
四爺自言自語道:“那朕就去長chūn宮瞧瞧,看看是什麼事吧。”
永壽宮裡聽到了萬歲起駕的聲音,宮道從來少有行人,太監宮女走過都是兩兩結伴,從不會有這麼大動靜。
李薇都能聽到一大群人走過永壽宮,仿佛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
外面進來個小太監對常青耳語一番,他轉頭道:“是萬歲往長chūn宮去了。”
永壽宮裡霎時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他們都在看李薇。
她卻在看宮道的方向,想著四爺是因為什麼去長chūn宮呢?
長chūn宮裡,四爺落座後對底下的皇后說:“起吧。”然後就把一直拿在手裡的摺子放在桌上,“朕沒看,想聽你親口說。”
元英沒想到四爺竟然沒看摺子,她就是沒辦法當著他的面說才寫成摺子的。在摺子里,她能有理有據,可當著他的面卻不知怎麼就會心虛。
她遲疑的起身,坐在四爺下首,看著那摺子囁嚅道:“……前些日子,弘暉那裡的格格範氏落胎,因夜裡啼哭,我就讓人去教導她。”
四爺嗯了聲,端起身邊的茶來喝。
他不再盯著她看,元英反倒能說得順暢點了:“……不想那嬤嬤下手太重,竟把那宮女給打死了。”
四爺cha口:“不是只打了三十板?朕打人八十板子也沒打死呢。”
元英被他這一打岔有些接不上,想了下才道:“……所以我就疑心那打板子的嬤嬤是故意的,叫她來問,她卻只是喊冤。”
“所以你就把人送慎刑司去了?”四爺含笑輕聲道,“眼見就是朕的聖壽,這樣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他的聲音越輕,元英越覺得不安,她總覺得萬歲已經認定這都是她搞得鬼,這全是她的錯,他根本就不信她的話!
她加快速度說:“這事是我想得不周,本以為她進去了很快就能說清楚……”
“說清什麼?”四爺放下茶碗,看著她:“說清是貴妃主使的,打死那個宮女是為了滅口?”“萬歲!”元英不甘的喊道,恭敬起身跪下:“我知道在萬歲的眼裡,貴妃好得什麼錯都不會犯……”
“你錯了,朕從來不會覺得一個人什麼錯都不會犯。”四爺打斷她的話,“你以為朕是昏君?被貴妃迷得她說什麼朕都信?”
“貴妃也會犯錯,朕信她是因為她在朕跟前什麼都不瞞著。哪怕有一點小心思,她都不忌諱讓朕知道。”他對她說,“烏拉那拉氏,你可敢跟朕說,你這樣處心積慮的污陷貴妃是為什麼?”
元英抖著嘴唇,拼命找到自己的聲音:“萬歲以為我是因為嫉妒李氏嗎?”
結果四爺居然笑了!
元英跪在下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四爺搖頭:“你要真是因為嫉妒,朕一點都不會介意的。”他的眼神讓她發寒,“女子天xing就好嫉妒,這是人之常qíng。朕從來沒想讓你們都當聖人,都不嫉妒。”
他輕聲說:“朕容不下的不是你的嫉妒,而是你要用貴妃去害朕的兒子。”
元英脫口而出:“我沒有害人!!”
四爺被她到現在還理直氣壯的話激得站起來:“那個宮女不是人?范氏的那兩個孩子難道不是弘暉的子孫?”
元英簡直不能相信!!她真覺得身上沒有一點力氣了,連剛才滿滿的堵在胸口的氣,想要把一切真相都告訴皇上的勇氣全都消失了。
她突然覺得什麼都不用說了。
她平靜的說:“……萬歲以為都是我做的?”她說著都覺得可笑至極,“我害死范氏的兩個孩子,就是為了陷害李氏?”
元英盯著皇上,頭一次覺得她跟他這幾十年夫妻做下來,竟然連彼此了解都做不到。他們竟然比兩個陌生人都不如。
“……萬歲竟然覺得我是這樣的人嗎?”她輕輕的問他。
四爺沒有回答。如果是以前,他不會相信,他會認為皇后做不到這麼沒人xing的事。
可是有蔣陳錫這樣的臣子在前,他對人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和認識。人xing本善。可當皇位擺在眼前,能一口氣把弘昐、弘昀、弘時和弘昤都能打下去,讓他們背負著親額娘狠毒的罪孽,永遠與繼續皇位無緣。
這樣的誘惑,皇后抵擋得了嗎?
她做不到。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直言,她對素素早就不是嫉妒了。
他容得下女子之間的嫉妒,但容不下後宮中人對皇位國祚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