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居然有人這事可讓他有些驚訝,他努力的扭脖子往一邊往,艱難的看到對面牢房裡確實有一個人,跟他一樣趴在稻糙堆上。
此時這人說的什麼他也聽到了,這人說的是:“……先拿鹽抹jī腹,再往裡依次放入大薑片、香菇、酸筍、huáng花菜、火腿、年糕和馬鈴薯……”
說到放到砂鍋里隔水燉上四個時辰,打開後見jī皮金huáng,湯清味鮮時就可以出鍋了的時候,蘇培盛的口水都快滴出來完了,他忍不住嘶啞的喊:“劉老頭!別再說了!”
對面牢房裡靜了一下,跟著劉寶泉笑起來:“我還當是他們把誰送來了,原來是你啊。”
劉寶泉輕輕吁了口氣,心道終於讓他等到了啊。
在宮裡打滾多年,這並不是劉寶泉第一次見識內務府的刑堂,他年輕時還去過慎刑司呢。要不時當時被嚇破了膽子,他也不會躲到阿哥所的膳房裡。
第一次時他太蠢了,一吃刑就憋不住開口,後來就順著人家問的話去答。結果最後就他吃得刑多,要不是那次那施刑的以為他肚裡有貨,一直沒捨得把他弄死,說不定他早就沒命了。
第二次時他覺得自己已經學jīng了,上次他是一通胡扯,這次他猜著這事上頭希望是個什麼結果?站在哪邊?然後他就順著這個方向去答話,最後倒是讓他平安逃出來了,養了幾年也把身體養回來了,但是也把膽子嚇破了。
不過等他隔了十幾年再想起來時,就知道自己有多蠢了。
頭一回,他就不敢一吃刑就說話。這樣審他的人就想知道他到底還知道多少?那不就會一直審他嗎?
第二回是聰明點了,不過還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還是說得太多了。
所以這次進來,他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該說的就該,但跟這次的事有關的就一個字都不要說。
吃刑時另一個忌諱就是一字不吐,或者只會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都跟人家無關,人家就想知道你知道多少,哪怕你偷看到宮嬪跟太監偷qíng呢,那也是你知道的一件事。你要說進來什麼都不知道,誰信啊?
但重要的事一直不說也不行。劉寶泉沒打算死在這裡,他前兩次都熬過來了,這次也一定能平安出去。
出去後就告老吧,現在在阿哥所膳房侍候的許照山也是在李主子跟前侍候過的,等他出去就把許照山薦過去,也算圓圓滿滿的結個善緣。
他早就把這次的事都給在心裡輪過來了,此時遇上蘇培盛,可算是能找個機會能開口了。
他不能在受刑時說,要顯得他無辜,又疑心著什麼,但是忌諱太多,出於對萬歲的忠心才一直咬死牙關不開口,這樣才有出去的可能。
眼前這蘇培盛就是能替他解這個‘疑心’的人啊。
劉寶泉心道,果然天不絕我。老天爺都看我這一輩子受了不少苦,這是要給我個善終啊。
他開口道:“蘇公公啊,有件事我心裡一直存著,你看咱們都到這個地步了,不如您給我解解惑?也省得我到下頭了還要做個糊塗鬼。”
蘇培盛以為他是要問為什麼被抓進來,這事他知道,可他一個字都不會說。他只有忠心了,萬歲才有可能放他出去,當下就道:“你不用問,我什麼都不知道。”
——蠢不可及。
劉寶泉就奇怪了,他這麼蠢是怎麼混到能穿孔雀袍子的?還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跟在萬歲身邊就不可能什麼都不知道。想表忠心也要留下命啊。
要是他能再年輕上三十歲,哪裡輪得到蘇培盛在萬歲跟前拿大?
劉寶泉又想嘆氣了,說來這老天爺待他也不算太厚道。他在宮裡想侍候主子時,沒遇上一個好的。等他練出來能侍候主子了,又跟好主子錯過了。
悲呼,時不我與……他奶奶個腿!
☆、第435章
一牆之隔的地方,十三爺正獨個坐在裡頭,裹著黑貂皮的大斗篷,為了怕他病後未愈體虛,還特意放了兩個火盆。
這內務府的牢房有幾處是特製的,專門用來偷聽。這種手藝一般都是家傳,宮中以前造這種房間的工匠造過後都難得善終。後來這門手藝流到民間,除了大戶人家專門請人來造的以外,還有一二蓋房子時被主家錯待,故意弄鬼來折騰人。
別的不用,只使出一二手段來,白天時不顯,夜裡主人睡在屋裡,聽到外面小風一刮猶如鬼哭,便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屋。
十三早年在宮裡時不曾見識過,現在管了內務府方真正見識到。
他坐在這邊,那邊劉寶泉和蘇培盛說話的聲音簡直就像近在耳畔一般。
這邊,蘇培盛不自覺的放輕聲音。他總覺得這間牢房太靜了,顯得他們二人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大,甚至連喘氣聲都能聽到。
劉寶泉道:“……人都到這個地步了,我也沒什麼好掖著藏著的了,這話憋在肚子裡也難受,倒不如跟你嘮嘮。”
蘇培盛裝作不聽的樣子,耳朵其實也是豎起來的。
到現在還是一天三遍的熬刑,這就說明這事其實還沒個結果。可他也確實不知道那毒是怎麼下進去的,甚至事先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劉寶泉突然提起個人來:“以前長chūn宮的曹得意,你記得吧?”
蘇培盛心裡咯噔一下,他當然記得,不過曹得意早就扔到化人場去了,骨頭都化灰了。這事難不成還跟他有關?
“曹得意這人不地道啊。”劉寶泉便把當年曹得意想從膳房偷貴妃食器的事說了,這個知道的人不少,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