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对比,他总觉得高明右眼的瞳孔好像稍大了一圈。他不敢直接去问,只是在和他说话时留意看他的反应。
可高明和以前不一样了,他变得没什么反应。不再有那些细腻的小心思,不再有丰富的表情,也不像以前那样和他有无穷无尽的话题。
陈贤只能旁敲侧击,趁着给他按摩活动,刻意抬手在他右边脸侧晃了几下。
“你干嘛?”那动作过于笨拙,惹得高明虚弱地笑了下,“想什么呢?我看得见……”
“……我怕你有什么又不说……”
说了又能怎样啊?高明想。无非就是再多做些检查,折腾来折腾去,无能为力,徒增担心。
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这些天他连笑一笑都觉得累了。他就神色木然地看着在为他忙碌的爱人,看也看不清楚。两三百度的近视倒还是次要的,罪魁祸首是这晃得厉害的右眼,连病房里不算太亮的灯光都觉得刺眼,睁一会就又酸又涨。
陈贤帮他活动完身体,又跑去烧热水。他听了医生的建议,给高明买了很多补充营养的糊糊,正搞了一碗在搅呀搅。
就算没胃口,高明每天也要被喂好多顿饭。最近口周肌肉好像也受了肿瘤影响,咀嚼吞咽都很累,常常没吃几口就咽不下了,米汤糊糊从嘴角淌出挂在下巴上。
恶心死了。
可陈贤会自然地拿起纸巾帮他擦掉,还安慰着:“没事,不在意啊,会好的。”
陈贤什么表情也看不真切。
他越是温柔,高明越心碎。
傻了或直接死了多好啊,这样折磨自己也折磨陈贤,是活着的意义吗?
高明拧了拧眉头。
“不舒服吗?会不会想吐?”陈贤对他观察入微,一点动作就会让他紧张。
高明轻轻摇了摇头,答复却没否定:“这样的生活,让我想吐。”
陈贤沉默了一会,眼睛像进了沙子一样使劲眨了好几下,才道:“宝贝,做手术吧,至少……过得有尊严一些,你说对不?”
“什么尊严?早就分毫不剩了。”
陈贤被他否定得僵在那里,脸上悲伤的神色一点一点浮现。
“怎么会……我会竭尽所能……”陈贤哽咽了一下,换话题道:“为什么不愿意呀?你和我讲讲,是怕吗?”
高明睁了睁眼,自下而上看了看陈贤。
“不该怕吗?”双睫颤了颤,他很困惑,“你知道那是什么生活吗?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洗漱,八点吃完早饭开始治疗,被动运动、站立架二十分钟、踩车二十分钟、pt四十分钟、针灸二十分钟,十一点半吃午饭,大概十二点多午睡,下午一点十分被叫起来,又是踩车二十分钟、气压二十分钟、站立架二十分钟、红外二十分钟、干扰电二十分钟、ot三十分钟……我的生命就变成这样一段一段的,只剩下没有任何意义的重复。”
高明声音像一根岌岌可危的线,让人总担心某一刻突然断掉。他细细道来当年手术后康复的日程,讲话不是很清楚,边说边有吞不下的唾液被挤出来。